三月上旬,路允迪‘逃離’虎穴,一路晝夜兼程往南。
中途路過沁州,都沒敢在銅鞮作停留,甚至也沒知會楊長一聲,就悄悄摸摸如賊而去。
路允迪有意避開楊長,也在經過穀口哨所檢查後,讓隨從喬裝為行路的商人,雖然再未遭到守軍盤詰,卻不代表他真能瞞天過海。
其實他剛入沁州不久,就有快馬回報銅鞮。
使團車隊繞過銅鞮,一行人還沒有出沁州地界。
武鬆就找到楊長,好奇問曰“朝廷派出正副兩個使者,隻有路允迪一個人回來,但此人經過欽宗卻招呼都不打,很明顯心中懷著怨氣,三郎為何不設法留下他?”
“留下作甚?我不要軟骨頭,留下浪費糧食。”
“些許米糧,不足掛齒,活女不也關著?三郎這次算計了他們,若任由路允迪回去,絕不會說半句好話,趁使團走得還不遠,我派人去抓回來?”
“不必了...”
楊長擺手打斷武鬆,“二哥若扣下使團,朝廷若收不到消息,自然還會派出新使者,咱總不能每個使團都扣?”
“可...”
“無妨。”
見武鬆欲言又止,楊長不由輕蔑一笑,解釋道“不就是殺金人麼?趙家立國為奪太原,前後花了十幾年時間,朝中大臣當然不心疼,你猜皇帝也不會心痛?他內心絕對不願割地求和。”
“三郎的意思...”武鬆若有所思點頭,附和分析曰”即便路允迪回去說壞話,新皇帝也不一定會責罰?”
“若非我們擋住粘罕,使兩路金軍無法會師汴梁,說不定都城已為金人攻破,皇帝但凡腦子沒問題,都不會輕易處罰邊軍,咱們最壞打算有功無賞,其餘不會有半分傷害...”
“我明白了,那就不追了。”
看到武鬆頷首回應,楊長暗忖有李綱等人在,就不會讓求和派占上風,自己與其擔心朝廷問罪,不如抓緊心思招兵、訓練、生產。
目前平陽已恢複穩定,州府內缺失的各級官員,蕭讓從軍隊中選人暫代,名副其實進行軍事化管理,比沁州官場還要純粹。
楊長近段時間的關注點,都集中在新控製的平陽府,時不時與趙福金一起巡查。
此時正值春暖花開,小兩口工作春遊兩不誤。
但僅僅‘出差’兩次,就惹來仇瓊英不悅。
最近北邊金人沒了新動作,仇瓊英便攛掇扈三娘帶上楊煌,與楊長一起跟到平陽巡視,這樣一家五口都不吃虧。
楊長平時公務繁忙,陪兒子的時間相對少,便同意了仇瓊英提議,他計劃花上一個月時間,到平陽各地‘自駕遊玩’,將巡視範圍擴大至各縣。
女人多、又有小孩,要攜帶的衣物行李非常多,她們花了好幾天時間準備,終於在三月底出發。
楊長抱著楊煌騎馬在前開路,次列為扈三娘、仇瓊英並轡而行,再次是乘馬車獨行的趙福金,隊尾則是那幾車行李,以及馬報國與兩百騎兵。
車隊剛走出銅鞮西門,楊長正打算縱馬提提速,卻聽到城樓上有人呼喊,身後也有急促馬蹄聲。
勒馬轉身一看,原來是武鬆的親衛。
楊長駐馬等其上前,一問才知城裡來了‘不速之客’,而且還是沁州的老熟人。
仇瓊英聽了彙報,忙與扈三娘對視了一眼,喃喃說道“聞煥章?這廝回沁州作甚?”
“記得官人曾言,聞煥章之前回京被擢為禦史,來沁州應該有要事。”
“早不來,晚不來,偏偏現在...”
“彆抱怨了,或許有什麼要事,待我回去交待一聲。”
楊長言罷,低頭看向楊煌,問道“煌兒,爹爹去去便回,你是去與
大娘同乘,還是與娘在車上等。”
楊煌從小就喜歡乘馬,特彆是神駿的照夜玉獅子,但此時楊長要騎著回城去,便指著馬車要去陪趙福金。
楊長將兒子遞給馬報國,又對扈、仇兩人微微頷首,這才打馬往城內疾馳。
少頃,至州衙下馬。
看到外麵停有兩架馬車,楊長臉色頓時露出狐疑之色,心說路允迪、滕茂實辦事不利,朝廷又派來正副使?
聞煥章雖是讀書人,卻不像和派的軟骨頭,他到底來乾什麼?
楊長懷揣疑惑,一腳跨進州衙大門,並疾步向前堂走去。
遠遠通過【鷹眼鴞目】,已看到堂內品茶的聞煥章,一彆兩年除了身上官服,其餘外貌的變化並不大。
咦?那副使怎麼會...
是個女人?
不對,她是公主侍女李萼,朝廷想乾什麼?
楊長蹙眉踩著堂下石階,心裡一直在思考這件事,沒注意到自己走到門口。
“聞禦史,楊觀察到了。”
“楊觀察。”
“楊觀察。”
“聞禦史,好久不見
聞煥章見楊長表情錯愕,捋著胡須笑嗬嗬開門見山“李宮人原為茂德帝姬貼身侍婢,聽聞帝姬此時可能在沁州,陛下便讓她跟來繼續侍奉。”
“這...”
楊長聽得一驚,急忙矢口否認“帝姬住在東京大內,怎麼可能會在沁州?這是哪裡聽來的謠言?”
“觀察與茂德帝姬的故事,李宮人前不久奉命到金營解釋,不得已當著斡離不說了出來,康王推測她就藏身在沁州,不過觀察並不用太過激動,你把西路金軍擋在太嶽以北,為國家作出了巨大貢獻,陛下不會追究前塵舊事...”
“禦史等一等。”
聞煥章正說得口水翻飛,楊長突然伸手將其止住,並凝視著李萼追問“你到金營解釋什麼?身為帝姬貼身侍女,什麼話能講什麼不能講,難道心裡沒點數?”
“觀察恕罪。”
李萼跪在楊長麵前,委屈解釋道“斡離不元帥圍困東京,打聽到茂德帝姬未出嫁,便向陛下求娶帝姬,但帝姬早已不在大內,而此人根本不信羽化登仙之事,奴婢當時真的身不由己...”
“斡離不?這廝敢惦記帝姬?他已有取死之道!”
看到楊長臉色大變,李萼帶著哭腔補充道“金人十分野蠻,張相又逼著講出來,奴婢實在沒辦法...”
“觀察息怒,斡離不已經退回燕京,此事已成過去,陛下已下令三鎮堅守,還會根據各州抵禦情況,對有功之臣論功行賞,將軍既與帝姬有子,如果帝姬此時真在沁州,對你有百利而無一害。”
聞煥章把話遞到這裡,就差明說有大大的好處。
而楊長沒有馬上承認,他接下話腔即轉移話題,問道“朝廷不是要割讓三鎮?前不久路、滕兩位還來過,為何...”
“事情有了變化。”
聞煥章打斷楊長,突然從懷裡掏出聖旨,解釋道“金人扣住肅王不放,又在回事燕京的途中,在磁州、相州、大名府一帶劫掠,是他們率先背棄盟約,大宋又何須守約割讓城池?路院事回京之前,陛下便處置了一批人,並於月中下發此詔書,命邊鎮將士全力抵抗。”
“這詔書...”
“詔書是給太原守將的,但太原現在為金人占據,隻能把詔書送至沁州,正所謂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誠臣,若非路院事回京提及,朝臣還不知觀察功勳,楊將軍真乃定國柱石。”
“功勳?定國柱石?路院事替我說話?”
楊長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
聞煥章搖頭笑曰
“楊觀察斬殺撒盧母,讓路院事身陷龍潭虎穴,他回京豈能有半句好話?不過此時朝中奸佞已罷,剩下的皆是正直之臣,你的功勞足以掩蓋瑕疵,陛下對你非常看好,很想與將軍做親戚呢...”
“這個...”
“觀察。”
看到楊長不喜反憂,聞煥章笑嗬嗬上前,附在他耳邊小聲說道“觀察與扈家娘子情誼甚篤,我在征田虎時就已知曉,陛下不強求為帝姬正名。”
“這...”
“若非我知道內情,否則此事必弄巧成拙,隻陛下是站在兄長的角度,希望自己妹妹和外甥尚在人間,也希望與觀察親上加親,另外,帝姬畢竟是皇家血脈,身邊有個親近人伺候,日子可能會好過些。”
聞煥章言外之意,欽宗擔心趙福金沒有名分,待在沁州可能受委屈,有李萼伺候會輕鬆些。
楊長聽出弦外之音,便正色解釋道“陛下多慮了,楊長不納妾隻娶妻,幾個娘子完全平等,並沒有尊貴之彆,我也不會區彆對待。”
“也就是說...”
聞煥章表情突然激動,楊長這話等於間接承認,隻見揮手示意武鬆說道“二哥,聞禦史是我們的老朋友,在州衙接風不夠誠意,得在家設宴款待一番,你先送他們去府上,我現在要去趟西門,平陽隻能遲幾天再去。”
“啊?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