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有多能蠱惑人心?想必是不知道的。
她本無心,是他自己迷了心竅,心甘情願地被她驅使。又或者她隻是說中了他的心事和願望,所以他才無法拒絕。
趙纓幾乎沒有思忖,直接道:“我本就立誌,此生必收複故土,報師父血仇。這怎麼能算條件呢?”
不是說他與匈奴有勾結嗎?為什麼對於她的試探,他可以如此堅定?究竟是他太過機敏,還是這些本就是彆人編造出的騙局。
她本來就該信他的,對不對?
靈徽不知道,也不敢去賭,她的心中,陡然思緒萬千,愁緒亦萬千。
“圓月,你的要求,真的隻是這個嗎?”趙纓覺得幸福來得過於突然,心中難免忐忑,仿佛一直仰望的月亮,忽然有一天被抓在了手中,可他很害怕,那隻是一抹水中的倒影。
靈徽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手:“這是我的誓言,誰又敢違背誓言呢?”
她曾起誓:北地不收複,血仇未報完,絕不出嫁。若他真的可以做到,為什麼不嫁呢?
她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年少時便知道。
那一日她就坐在秋千架上,梨花映著溶溶月色,飄散在仲春的風中。白衣銀甲的少年就那樣突兀的出現,帶著矜持的羞澀,給她轉達著他阿父的話。
她其實一句都沒聽進去。
阿父的話,來來回回都是那些,無非是滿滿的虧欠,空洞的關心罷了。他扔下女兒一個人跑到邊關去守城,一守就是那麼多年,若是關愛,怎會舍得。
她隻覺得眼前這個少年生得很好看,好看到她心坎裡了。不是時下最被追捧的纖弱精致,做作風雅。他高大又英氣,周正又俊朗,有風沙磨礪過的陽剛。哪怕官話說得磕絆,鄉音猶存,也掩蓋不了璞玉渾金的氣質。
說來也怪,她一麵怨恨著阿父,一麵又無比向往他為自己構建的金戈戰鼓,鐵馬冰河的神話。
這個人滿足了她所有的向往,讓她夢中的輪廓,第一次有了清晰地模樣。
她其實可以很早就嫁給他的,可是,人這一輩子,禁錮太多太多,變數太多太多。
乳母說,他是寒門,就算立再多戰功,阿父也不會將自己許給他。就算阿父同意,弘農楊氏也不會同意。士庶不通婚,雖無明法規定,但早就是約定俗成。
她等啊盼啊,卻隻盼來了和琅琊王氏的一直婚約。
彼時年少,不懂相思,心頭隻覺得遺憾,卻也很快接受了來自於皇帝的賜婚。隻說服自己那無法更改,而且琅琊王家的九郎容貌甚好,性格也溫和。
可他卻很受傷害,自此去了晉陽,寧可醉臥沙場,也再不回洛城一步。
再後來,便是晉陽城破,阿父戰死,他失去了消息。他們離散了三年,她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自私任性,愛恨皆寫在臉上的小女郎了。經曆過的東西,都成了心頭密密麻麻的傷疤,成了午夜夢回揮之不去的夢魘。
再次歸來,他們之間已經橫亙著晉陽城的萬千人命,橫亙著她和慕容楨的過往,也橫亙著她的難以釋懷。
她明白自己的心,卻不敢相信自己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