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徽終究來不及想趙纓的意圖了,因為匈奴大軍壓境很快從傳言變為了現實。比傳言中更多的兵馬直奔南陽,便如寒流侵襲,攪擾了本該熱鬨進行的春耕。
荊州本就是四戰之地,胡馬南下,首當其衝。
雖說荊州兵多糧足,但靈徽還是隱有不安。晉陽城的陰影一直在心中,何況她也從未親眼見過趙纓領兵。
彆人眼中,他或許是沙場悍將,但於她而言,他隻是血肉之軀。
“匈奴大軍壓境,你怎麼一點都不著急?”靈徽對坐在案前擺弄棋子的趙纓說道,見他不為所動,有些焦急,“荊州之局關乎天下,萬不可掉以輕心。”
趙纓手裡的黑子落下,才終於抬起頭來,卻是笑意悠閒:“劉棼將都城搬到洛陽,本就有南下之心。像這樣舉兵襲擾之事,每年都有,早就如常,做好防禦就是了。”
靈徽皺眉,對於他的散漫態度頗懷疑:“果真?那為何流言四起,百姓惶惶,舉家南逃的越來越多?”
趙纓的手頓了頓,抬起頭,饒有興致地看著靈徽:“圓月真是越來越厲害了,不僅心懷家國天下,而且對時局也如此敏銳。”
靈徽才不理會他是不是諷刺,上前逼問道:“你一定有事瞞著我,你什麼都不說,就不怕我有什麼誤會?”
“你會有什麼誤會?”趙纓放下棋子,不答反問。
靈徽看著他的眼睛,半真半假地笑:“比如你與匈奴人早有勾結,或者,你還有更大的圖謀……”
趙纓的笑意陡然凝固,看著靈徽,半晌後,用手輕撫她的額發,聲音依舊溫柔:“你總是喜歡胡思亂想,我不說,不過是怕你思慮太過。圓月,待一切水落石出,你當知我的苦衷,也會明白我為什麼這麼做。”
靈徽躲開他的觸碰,聲音頗冷:“可我現在想知道,為什麼要等以後。”
趙纓歎息:“因為我不想你擔驚受怕,一切有我,你隻需無憂無慮就好。”
“什麼都不知道,那不是無憂無慮,那是糊裡糊塗。我阿父當年也如你這般想,可事實呢?他活著的時候,我擔心他,牽掛他。他死了,我受他牽連,無處可去。我不想當一個被蒙蔽欺騙的金絲雀,我原本可以和你一起麵對一切,隻是你並不相信我。”靈徽睜著一雙明澈的眸子,灼灼看著趙纓。
她依舊柔弱,但此刻看著分外淩厲。
“阿兄,你我之間有很多問題,都沒有解決,你還沒有看出來嗎?”靈徽見趙纓仍舊沉默,隻是皺著眉看著自己,不由愴然。
“你以為我和你因為一些兒女之事在鬨脾氣,所以你覺得隻要解釋清楚你和王家女的事情,我便能夠釋懷。”
“你以為我不過是個春心萌動的小女郎,滿心滿眼都是婚嫁之事。我會困在情愛之中,輾轉著到底是嫁你更穩妥,還是嫁彆家郎君更幸福。”
“在你心裡,男子便該建功立業,女子就該紅袖添香。天下大事與我無關,我隻需躲在你身後,過你口中的安穩日子。”
“可是阿兄,我的所求,從來都不是這些。我討厭你事事欺瞞,我不喜歡自以為是,我根本就不需要你保護,而且你也保護不了我。每一次遇到危險,都是我自救的,如果真的等你,我現在早就死在了裴府,聲名儘毀……不對,我早就死在遼東了……要不是我自己逃到清河,還托人帶了消息給你,你以為你能成功將我帶回嗎?”
她說了太多太多話,用了太多太多氣力,看著趙纓的情緒慢慢從震驚到氣惱再到愧疚,她終於忍不住,捂住了臉癱坐在了地上。
可惜,眼中卻無一滴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