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很好。”
林川沒有生氣,她隻是安靜的聽著,聽蘇離說完之後,溫柔的告訴她:
“你就該這樣想。”
“其實不論是我,還是彆的什麼人,都不值得讓你傷心。”
“我一直想教會你這件事,可你一直不會。”
“這次就聽我的,好嗎?”她走到蘇離身邊,輕輕拍著她的背,“我很後悔沒有早點教會你,你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蘇離從茶幾上抽了一張紙,按住自己的眼睛,悶悶的說:“一般人也不用教吧。”
“你不一樣,你的自毀傾向很嚴重,”林川無奈的說,“你看起來是長大了,變得很像我,很像你以前描述的自己理想的樣子,一個冷靜理智的人,但你在這方麵,還是像十六歲一樣。”
“不要說得我好像一點長進都沒有的樣子。”
蘇離抬起頭,她眼中的淚已經沒有了,連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隻剩下微微泛紅的眼角。
她偏過頭,避開了林川的視線。
在那個人的眼神中,已經褪去了審視的成分,像是十六歲的那個冬夜一樣,靜靜的注視著她,好像在看一個遙遠的夢。
而她所做的一切,隻是不想讓這個夢碎掉。
“沒有,你變化很大。”
林川的聲音沒有猶豫,反而比平時更為沉穩,是溫柔的、帶著點懷念的語調。
“不過是好的變化。我能坐過來一點嗎?”
她指著蘇離身邊的位置,蘇離點了點頭,她很快換了位置,在她的身邊坐下,指尖觸到她的裙擺。屬於朋友之間的距離。
“至少你變得開闊了一點,比以前堅強很多,”林川慢慢的說,“不像很多人,停留在了過去。”
“你是說他們麼?”提起往事,蘇離的脊背稍微放鬆些許,靠在了沙發上,“我沒想到他們會變成現在這樣……我記得當時,比我有天賦的人很多。我以為他們會走得更遠的。”
“他們”是指她們高中時代繪畫社團的朋友。
暑假的那場大賽結束後,蘇離回家念了一個學期的書。第二名的獎杯成功的說服了父母,讓他們不情不願的將她送往北京,參加集訓。
她如約去了林川的畫室。在那裡,林川有一群朋友,共同建立了一個社團。
蘇離第一次見到這麼多持有天賦的人,風格各不相同,唯一的共同點是都擁有一雙仿佛被上帝親吻過的手。
而林川是這群人的中心,閃閃發光,耀眼得像是太陽。
生平第一次,蘇離在獨屬於她的領域感受到了自卑。
她本以為她是有所依仗的人。
纖細、敏感、內向、這些在現實世界中令人不齒的缺點,在藝術的世界中,完全是可以被才華掩蓋的東西。
事實上,她也掩蓋掉了。
在畫室之中,她不需要做什麼,仍舊可以獲得大家的尊重和欣賞。
而不像是在學校的教室裡一樣。
平平無奇的成績,比同齡人更纖瘦的身形,被劉海遮住的臉頰,不願言語的沉默……這一切帶來的隻有孤立和欺辱。
在放滿抽屜的蛆蟲和被撕碎的書本前,蘇離選擇的是沉默。她有地方可以逃,可以躲進另一個世界,不用去麵對那一雙雙充滿惡意的眼睛。
幾乎是在踏入畫室的瞬間,記憶不受控製的上湧,蘇離下意識的後退一步,正好撞上身後的林川。
“怎麼了?”林川沒有後退,而是站在原地,伸手托住了她的脊背,“進去吧,大家都人很好的。”
畫室裡爆發出一陣笑聲,有人七嘴八舌的問她:“林川,這就是你說的那個女孩子?第二名那個?”
“看起來好小啊?今年多少歲?”
“好可惜,要是沒你,她就是第一名了。”
蘇離做了簡短的自我介紹。
在得知她隻有十六歲的時候,畫室裡又是一陣驚歎。
“我們都比你大,林川馬上就要過十八歲生日了吧?我們這些人基本上比她大一兩歲。”
“對,那個比賽,林川你都是青少年組的尾巴了,還去搶小妹妹的第一名。”
“沒辦法,誰讓我的青少年時代要被你們壓一頭呢,”林川笑著說,“你們差不多得了,彆嚇著人家。”
她轉過頭,很溫柔的對蘇離說:“歡迎回家。”
蘇離的心猛地震動起來,即使她知道,這句話大概是他們這個社團的歡迎詞,每一個加入的人,都會得到這句話。
但她還是不由自主的淪陷了。歡迎回家,她從來沒有得到過的祝福。
一段美好的回憶。人生真正的開端。
這是蘇離對那一天的定義。
隻是,現在她和林川坐在同一張沙發上,再談起這些事的時候,當時美好的回憶,已經全然變成了遺憾。
“我其實沒想到會變成這樣。那時候,我們寫的寫,畫的畫,夢想著能創造出屬於自己的世界。”
林川望著窗外,一向平靜的語調中,流露出幾分惆悵。
“最後隻有你走到了現在。”
“你不也實現了夢想嗎?”蘇離低聲說,“成為了醫生。”
林川的夢想……那是一個和所有人都不一樣的夢想。
與她相遇在畫室裡,蘇離理所當然的認為,林川和所有人一樣,要以成為畫家為目標。
可是,在飄滿雪的冬夜,她和林川並肩走在路上,手中捧著烤紅薯,說起筆觸、考學和美院的時候,林川忽然告訴她:
“我想成為醫生。”
“蘇離忘記自己當時是怎麼回答的了,大概是“真的嗎?那很好啊”之類的句子。她沒想過會聽到這個答案。
“為什麼想當醫生啊,林川。”她聽見自己在問。
“你問我為什麼……”林川一邊走,一邊抬起頭,看向半空中的月亮,“我想救人。”
就是那麼簡單的理由。想要救人,想要幫助彆人,想要做更多對彆人有益的事。不是陽春白雪、高山流水的虛影,而是真正的、切實的舉動。
那一個瞬間,那雙明亮的眼睛,真正的攝住了蘇離。
如果要說她是什麼時候開始愛上林川的,那就是那一刻。
“話是這麼說沒錯,”林川苦笑了一下,“但和我想象得有點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蘇離問。
“不好說。說起來,你現在在做什麼?”林川換了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