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麵前這個人一直都是這樣,禮貌而疏遠,他的體貼來自於他的教養,而疏遠來自於他的本性。
自己不是那個例外。
許麥勾唇乾澀笑了笑,坐在了椅子上,宋或雍則站在夜色的窗邊,兩人距離不遠不近。
“最近還好嗎?”宋或雍端起茶碗,抿了口熱茶,氤氳的水汽令他的眉眼有些模糊,隻有臥蠶的紅痣在夜色中一點一閃,像另一隻眼睛。
在宋或雍麵前,許麥注定不是那個有勇氣先開口的,手扣著膝蓋,開口聲音有些顫抖,但一字一句咬的很清晰、很鄭重。
“謝謝前輩關心,我很好...最近...最近我主演的電視劇播出了...這都是托您的福,真的真的很...很感謝您。”
骨刺茶碗被放在茶碟上,發出清脆如泉的磕碰聲,許麥小心翼翼抬起頭,看宋或雍那雙薄霧一般的眸子。
“我看過你演的片段了。”宋或雍道。
許麥這張臉在今天、在這個房間、在對麵這個人的時候,透明的如一張玻璃紙,什麼偽裝都粘不到臉上,於是那滿心滿眼的不知所措、驚訝、激動讓他的臉變得赤紅。
他張了張嘴,艱難發出聲音:“是真的嗎?宋..宋前輩看我的片段了。”不知道想到什麼,他的語氣又變得懊悔,連連搖頭:“我演的不好..宋前輩肯定很失望吧!”
“沒事,隻是還有些青澀,但就目前你這個階段,演繹的已經不錯了。”宋或雍平和而冷靜,他的波瀾不驚的目光似乎自帶一種力量,讓人忍不住去相信他說的話。
許麥也信了,驚喜來的太快,他不敢相信自己仰望並愛慕的人肯定了自己,眼睛瞪得很大,像卡住的磁帶,唇卻輕顫著。
不知道有多少個“許麥”曾經這樣仰慕著他的,對於許麥們不加掩飾的目光和神情。宋或雍早已經習慣,或者說,從來沒有落在眼裡。
“你的才華和潛力已經被該看到的人看到了,以後你會收到更多的機會,你不會回到之前練習生的日子了。”
許麥幾乎灼熱的視線死死盯著對方開合的唇,他聽著裡麵傳來的近乎安慰的話音,心又酸又軟,他覺得宋或雍今天對他說的這些話,不,宋或雍對自己說過的每一句,他不會忘,他一輩子刻在心上記得。
許麥就像個狂熱的朝聖者,規矩的坐在椅子上,克製自己想要站起來訴說感激與情誼的衝動,紅著眼睛望著高台上的聖光,祈禱那點點光芒可以落在自己的身上。
“謝謝...謝謝您...謝謝”他幾乎哽咽道。
宋或雍停頓了一下,讓對方冷靜片刻。
許麥平複著自己的心情,他渴望的看著宋或雍的唇瓣,希望從裡麵能聽到其他動人的、溫暖的話語。
“所以,你已經不再需要我的幫助了。”宋或雍看著對方還來不及卡頓的臉,繼續道:“我也不會再給予你幫助。”
傷心來不及擺上臉,許麥露出呆滯的表情,似乎沒想到前一秒還在表揚自己的宋或雍,下一秒就宣判了自己的涉審判結果。
為什麼,是自己的做的不夠好嗎?
還是說自己的喜歡讓他困擾?
他站起來,張想要要解釋、又挽留,他甚至鬥膽走到了對方麵前,離那張琉璃般臉隻有一步。
可這一步,他不敢往前走。
“為什麼?”醞釀了半天,隻有這乾巴巴的一句,是他不死的心。
宋或雍絲毫不為對方臉上的滅頂的悲傷所動人,他淡然的聲音恍若一道煙。
“原因剛剛已經告訴你了,如果不是你坐上高鐵才告訴我,我不會讓你來,會直接在電話裡講清楚。”
許麥沒有任何空子可以鑽,可他就是想要待在宋或雍身邊,就是想要離他近一點。
但迎著對方睥睨的黑色視線,他的腳,不敢抬。
許麥揉了揉眼睛,揉出了一點水意,他的眼睛最好看,他希望這樣宋或雍會心軟。
“您的愛人這麼久沒有回來,您難道就不孤單嗎?您手機裡的通訊錄不過十個人,晚上一個人的時候,您...。您不冷嗎?”
以往許麥是說不出這樣的曖昧羞恥的話,他的自尊不允許,可自尊就是會在麵對喜歡的人的時候彎折,許麥的自尊抵到塵埃裡,他期盼著上位者的垂憐。
哪怕隻有一眼。
宋或雍給了他一眼,空無一物的眸子,沒有譏諷、恥笑、厭惡,卻讓許麥站都站不住。
“許麥,你越界了,之前熱搜的事情我不計較,明天一早,你就走。”
許麥這才意識到,宋或雍什麼都知道,知道自己利用他的同情心,將兩人捆綁、營銷、蹭熱度和流量,可即便如此,宋或雍還是給了他機會和資源,否則也不會有現在的許麥了。
是他急功近利、不加節製的貪心惹惱了對方。
“放心,我不會針對你,畢竟你也算是我捧上去的。”宋或雍笑了笑,這是認識這麼久以來,他給許麥的第一個笑,也是最後一個。
許麥看了好半天,想從兩頰找出那兩顆隻在影片中驚鴻一現的酒窩,可惜,沒有。
有的隻有彎刃涼薄的紅唇,吐出幾個字:“從明天起,不要再聯係我,煩。”
許麥走了,第二天一大早就和助理走了,前後停留的時間不超過10小時。
走的時候甚至沒讓熊然送,自己打車走的。
幫忙提行李的時候,熊然企圖從對方臉上看出點什麼,但沒有,許麥笑的著和熊然道彆,和來的時候一樣高高興興。
熊然不知道昨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隔著一個房間,汶小月恨不得長出一對順風耳都沒有聽見,倒是把自己氣的半死。
怎麼走的這麼早?吵架了?
汶小月倒是挺開心的,已經開始張羅著一會出去玩的路線了。
宋或雍從房間裡出來,已經換了一身衣服,臉色和往常一樣瑩白瑩白的,完全看不出一點不開心或者是開心。
所以,到底吵沒吵架?
“攻略我都做好了,就去附近的白水苑去看看好了!”汶小月點著手機。
宋或雍開始穿羽絨服,戴冷帽和口罩,沒一會,一整個人包的嚴嚴實實。
“這行嗎?”熊然看著人高馬大,但氣質一看就和這座小城格格不入的宋或雍道。
汶小月頭也不抬:“肯定行!不會被發現的!”
“這麼肯定?”
汶小月向熊然展示大眾點評的界麵,幽幽道:“評分太低了,全是差評,沒有人去的。”
一看評分,隻有可憐的3.2分。
果真,正如汶小月所說,熊然站在景區門口,已經感受到了裡麵的蕭索和荒蕪,估計是疏於管理再加上這幾天雪太大,幾乎沒什人進入,檢票員在窗口抱著暖寶寶睡大覺。
買了三張票,三人順利進去。
說是前朝王爺的福地,其實逛完了也不過半個小時,裡麵的老建築不是在修繕就是關閉不見客,一路逛完,隻看了結成冰的綠水堂和幾座慘灰的假山。
可能就是因為裡麵啥的沒有,還每人售票200元才迎來了這3.2分的慘淡評價。
汶小月傻樂,在地上盤雪球盤到一半,招呼著打斷熊然的愣神,讓他一起玩。
“你怎麼了,心不在焉的?”汶小月問道。
熊然搖搖頭,將早上許麥笑眯眯的表情從腦子裡趕出去,陪著汶小月一起滾雪球,指尖凍得紅紅的。
宋或雍一身壓人的黑像柱子一樣站在屋簷底下,視線穿過眼前的碎發看兩人玩鬨。
旁邊有賣烤腸的,汶小月買了三個,宋或雍搖搖頭,汶小月也不在意,一個人吃兩根,給熊然手裡塞一根。
兩人一邊吃著,一邊對著剛出爐的雪人傻笑,這個說少了的鼻子,那個說少了隻耳朵。
說的太開心,以至於沒有發現不知什麼時候,腳邊多了一隻噴著鼻息的四腿生物。
汶小月這邊吃完一根烤腸,想要去吃另一根,然後驚訝的啊了一聲:“我腸呢?”
熊然跟著她的視線去找,就見兩人中間蹲了一隻到人膝蓋的大黃狗,正陶醉的吃著嘴裡烤腸,熱氣騰騰的哈喇子從牙縫裡滴到雪地上,它吃的哼哧哼哧,燙的呲牙咧嘴。
“哎呀,小熊哥你看,是大黃!”汶小月驚訝的推了熊然一把。
熊然本就軟的腿一哆嗦,竟然噗通一身被推到了地上。
聽見動靜,大黃狗扭扭屁股轉過頭,狗眼正和熊然的人眼對上。
在這被嚇呆的的幾十秒裡,熊然嗓子眼被擠著,聲音完全發不出來,他隻能張張嘴,無聲的去喊救命,喊汶小月的名字。
狗頭離熊然越來越近,近到他可以看見它尖利的牙齒和牙縫裡塞著的血肉,看它興奮的吐著厚厚的舌頭,漆黑的眼珠興奮擴大,裡麵是瑟瑟發抖的自己。
熊然動不了了,身體是軟的,手指卻在瑟縮顫抖,就在狗牙要觸碰到熊然的臉的時候,脖子一緊,厚重的羽絨服勒的他呼吸驟然補償,身體騰空,雙腳被帶離地上。
是宋或雍。
熊然後知後覺的鼻子嗅到了對方近在咫尺的味道,是他把自己拽起來了。
熊然站穩,宋或雍將他和狗隔開。
躲在宋或雍的背後,逃出生天的熊然聽見了汶小月好奇的疑惑。
“小熊哥,你怕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