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是蒸汽的浴室內,低垂著頭發的少年突然揚起腦袋,淋浴的水流從高空衝打上臉頰,水溫正合適,不會很燙,也不會痛。
很快,他的頭發被全部打濕了垂在腦後。
少年任憑熱水撞擊到自己的臉,不一會兒L臉就在水溫作用下紅了。
水順著少年的麵頰和下頜一路滑落至脖頸、鎖骨……最後跌落到地磚上。
直到憋不過氣,夏目才挪開了腳步,讓自己從那個被洗淨一切嘈雜的世界中抽身回現實。
很快,他又吸了一口氣,整個人往水流下一鑽。
再一次的,不激烈卻也不溫柔的水流又一次拍上了他的臉。
窒息感撲麵而來。
他閉著眼睛。
黑暗中仿佛有無數道聲音在回響。
鞋底擦過地麵的刺耳摩擦音、接球時手臂形成的平麵被球撞上的咚?”的聲音、不知道是誰喊的“給我”“我來”,以及,尖銳刺耳的哨聲。
無數聲音大雜燴般混雜串聯起來,在大腦瘋狂回響。
就像一個根本關不掉的該死的鬨鐘。
很多時間,一旦周圍沒有人,便會隨機出現一道聲音,有時候是一道,有時候是好幾種不同聲音夾雜著播放。
起初,夏目會有些一驚一乍的,但他很快就適應了。
……
……
才怪。
洗好澡,他又把貓咪老師抱進水池裡一起泡澡。
肥嘟嘟的三花貓是少數沒有那麼抗拒洗澡的貓咪,最開始夏目給它洗澡的時候千百個不願意,後來發現這個鏟屎官的搓澡技術還不錯,便半推半就地接受了搓澡服務。
家裡的浴池不是很大,但完全足夠一個一米八的成年人躺下前後不碰到壁。
貓咪老師眯著眼睛浮在水麵上,不知道是不是睡著了,浮萍一樣漂著,漂得離夏目越來越遠。
在白騰騰的水汽中,少年又一次閉了一口氣,朝水裡一紮。
晚上閉上眼,總有無數道球的軌跡在他腦袋中浮現,二傳托舉的球、多點進攻掩護的球、假扣真傳的球、運用節奏快攻時的球、攔網的球、接發的球……
無數道影子最後都變成了從自己頭頂越過的那個拋物線。
那個他不管多麼拚命衝上前,都無法接住的球。
在球落下的瞬間,他便無止儘地開始下墜。
失重感拉扯著他的軀體、四肢、骨頭、心臟、血液、每一寸肌膚。
不知道下墜了多久,依舊沒有任何腳踏實地的踏實感。
隻會在深夜某個時刻猛然驚醒。
少年粗重地喘息著,眼神閃爍。
手向後一探,發現出了一身汗。
這是他近些天的日常。
“轟”的一聲,水將他與整個世界分隔開。
耳朵聽不清外界的聲音,再一次來到水底的世界。
夏目很喜歡每天泡澡的時間,隻有這樣,他的世界才能擁有短暫的清淨。
他喜歡渾身被水裹起來的感覺。
很有安全感。
柔和溫軟的水流輕柔地撫過他的身體,有種無聲勝有聲的慰藉。
在這裡,他不會聽到接連不斷的聲響,腦海裡也不會不停地出現排球在空中飛騰的影子。
*
關於‘夏目最近好像狀態不好’已經成了排球部眾人的一個共識。
為什麼要加上“好像”呢?
因為他的表現一如既往出色,不管是什麼練習,有幾項指標甚至還有提升,平時待人接物也沒有什麼區彆,除了黑眼圈有些明顯,還會偶爾發發愣,其他問題一概沒有。
大家明裡暗裡在夏目麵前提過幾次讓他好好注意休息,也沒有當著他的麵去問。
隊友們的疑惑在第二周的周四得到了解答。
多軌透的頭發已經長長了一截,比剛剛進來時紮起馬尾來顯得更加精神。
她在午休時間找到了芝山和手白二人,小心翼翼地和他們說讓他們部活結束放學之後有事情要談,最好把隊友們都叫上。
芝山優生緊張地繃住臉,大眼睛閃爍著:“這,這是要討論什麼?”
多軌透沉吟了一下,二人在她臉上看到了糾結和不忍的神色,“這件事先不要聲張,尤其是對夏目同學。”
“是關於他最近有狀態的,還是研磨學長和芝山你們先提出來的,我今天交作業的路上碰巧遇到一個朋友,他說有關於夏目的消息,我希望排球部的大家都能到。這真的很重要。”栗發女生神情嚴肅地說。
二人迅速換上一副同樣嚴陣以待的表情:“好!!”
下午訓練的時候,多軌透連貓咪老師都不粘著了,一本正經地抱著筆記本站在一邊,時不時和跑過來的二三年級們耳語幾句。
夏目能感受到來自隊友們關切的毫無惡意的目光,可每當他抬頭想要去找尋時,視線便消失了。
在隊友們火熱的視線下完成訓練的夏目在貓又育史宣布解散的時候就跑了。
排球部眾人在換好衣服後見到了一臉糾結的田沼要。
多軌透先介紹了一下他的身份,犬岡走驚訝道:“居然是田沼誒!”
眾人將目光投過去。
紅棕發少年指了指自己:“我同班同學。”
看得出來,二人不太熟。
也難怪,一個文藝少年一個運動係。
墨發少年掏出自己的筆記本,上麵記了一個地址:“咳,我期中過後就開始在這邊的花店兼職,每天放學之後都回來,周日的下午也會來幫忙。”
犬岡走皺起眉頭看著:“怎麼覺得,這個地址有點眼熟呢?”
竹中矢:“我也覺得。”
早川直人推了推眼鏡,鏡麵閃過一道光。
山本猛虎摸摸鼻子,移開了視線。
“上周四我隱約間透過玻璃窗看見一個長得很像夏目的人從窗前走過去,當時沒有留意,周五我稍微關注了下,又是一樣的情形,都接近我下班的時間段。到了周日,這天店裡比較忙所以我稍微加了個班,出門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又見到了夏目走過,這次是和之前不同的方向。他看上去有點疲憊,我也就沒有打擾他。”
“我就存了個心,雖然有點冒昧,但周一我再在窗口見到他的時候便跟著他走了一段路,發現他進了一家武道館,周二周三也是一樣的情形,我就猜測他最近是不是經常來這邊,……是不是在社團活動結束後還有其他的訓練項目。”
聽到“武道館”,一年級眾人的臉色變了一變,山本猛虎的臉也變了個色。
他看了看排球部眾人變得不太好的麵色,繼續說:
“本來我想找時間問問夏目的,但多軌正好向我打聽了一下夏目的情況,我覺得你們是一個社團的成員,要是夏目有什麼異樣,你們應該也會很快察覺到。”
田沼要摸了摸自己的頭發:“我想,作為同一
個社團的隊友,得和你們說一下,我在想夏目最近會不會有點太辛苦了,我也幫不了他什麼忙,估計你們說的話他能更聽得進去一些。”
一群人在上了電車,一年級們三言兩語和其他人解釋了一下當初被夏目去武道館練球的事情。
“所以你們之前就有一起在那邊打過球?”
一年級們點點頭。
突然孤爪研磨盯著山本猛虎看:“虎,你好像有什麼要說。”
山本猛虎麵色尷尬地撓撓頭,耳朵漲紅了。
“其實……上周貴誌這家夥有帶我來過這邊加訓,因為一上來訓練量有點少,我也覺得可以再增加一點,所以他就帶我去了。”
福永招平捶了一下手掌:“這就是那幾天你們兩個湊在一起的原因。”
他用肯定語序。
“虎啊,不是我說你,貴誌他一年級也就算了,你打排球這麼久還和他一起胡鬨?”黑尾鐵朗一聽就是老家長了。
感受到來自三年級們審視的目光,音駒的王牌瑟縮了一下。
“咳,那個,我在研磨回來之後就不來加練了,而且我覺得我們現在的訓練量也還行,我主要是想把技巧和速度再提升一下,我平時連跑步或者拿個排球自己也能練,所以就和他說不再來了,他也沒說什麼,我也以為他和我一樣,沒想到他還是一個人過來加練了……”
……
埴之塚武道館的專業排球練習室內,茶發少年一遍遍地朝著牆壁揮動手臂,手掌轟地擊打在球上。
不知道少年已經持續多久了,隻能看出他渾身被汗浸透了,茶色的發絲被汗水浸得幾乎深了一度,伴隨著揮臂動作汗水隨之甩到地上,洇出一點點深色的印子,又很快蒸發消失。
白皙的手臂也有了些許腫脹的印跡。
夏目不斷地扣著球。
一次一次,一遍一遍。
“嘭。”
“嘭。”
“嘭。”
“嘭。”
接連不斷,延綿不絕的扣球聲和撞擊生構成了這間訓練室內的景象。
漫長的黑暗的甬道,似乎永遠無法跑到儘頭。
執拗和渴望,就像入秋後街道上一鋪一大片的枯樹葉一樣,頑強地留在眼底。
茶發少年又一次舉起手臂。
後拉,揮出!
“嘭!”
球重重扣擊在牆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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