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門口偷看的婉兒一時啼笑皆非:“我逗你玩呢,真當誰都像你一般饞。”
方啼霜回頭朝她呲了呲牙。
當日下午,那隻倒黴的灰耗子便被宮人們洗乾淨,還仔細剃了毛,用幾片乾葉子盛著,送到了他的專屬食盤裡,算是給他加餐。
末了那來送“下午茶”的內侍還對他說:“這耗子可是好東西,我見能捉鼠的狸奴,個個都吃出了油光發亮的毛色。”
“唉,這宮裡也就指著貓主子您給捉捉老鼠了,當今聖上不喜歡貓,隻因您是先帝的寵貓,這才對您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小內侍小聲對他嘀咕道,“您可爭氣,萬不要學清寧宮裡那位犬爺,見到人就叫,可見到耗子卻嚇得打顫……”
聽完他這一番話的方啼霜眼睛一亮,等他離開後,便若有所思地循著那裝著死耗子的食盤饒了幾圈。
緊接著,他跑出屋去,到院子裡,一下跳將起來,咬下一塊小宦官晾曬在院裡的巾帕,而後用這塊帕子將那死耗子牢牢包裹住。
因著他現在的爪子到底沒有從前靈巧,同樣五個指頭,卻都不怎麼管用,所以光是將這死耗子包裹起來,他又用嘴又用爪子的,費了好些功夫。
一切準備就緒後,他咬牙叼起了那隻死耗子,朝著清寧宮的方向去了。
因為要去做壞事,所以方啼霜特意避開了大路,貓著身子往人少的地方鑽。
在宮裡這月餘,他雖然沒能找到曹四郎,但卻也差不多將這宮裡的路都摸熟了,所以這回他沒再迷路,而是輕車熟路地摸進了清寧宮。
然後他借著殿中一個造景的小假山跳上了屋簷,雖然方啼霜有些畏高,但為了能報複一下那隻惡犬,他還是忍了。
他循著氣味和聲響找到了那隻惡犬所在的院落,那犬兒也嗅到了他的氣味,但卻沒發現他就站在房頂上,隻一個勁地衝著他所在的方向大叫。
方啼霜雪白的貓臉上露出了一個很像人的冷笑,然後慢條斯理地解開了那包裹,咬住那巾帕的一角抖了抖,那隻死耗子便精準無誤地掛在了那惡犬的頭頂上。
那惡犬被嚇了一跳,猛地甩了甩腦袋,便將那隻死耗子甩在了地上。
不一會它又上前,好奇地對著那從天而降的東西嗅了嗅,等瞧清了被剃了毛的東西究竟是什麼之後,那惡犬立刻跳將了起來,嚇得在院裡四處亂跑亂跳,汪汪叫個不停。
也就是此時,站在屋瓦上的方啼霜大仇得報,很囂張地叫了一聲,那惡犬的目光立刻落在了他的身上。
那惡犬目露凶光,衝著方啼霜齜起了尖銳的犬牙,然後在那下頭跳個不停,試圖也跳到屋頂上,一口咬下方啼霜的脖子。
方啼霜很愜意地在那上頭打起了盹,那惡犬腿短,又沒有他這種爬樹上瓦的本事,隻能在下頭無能狂怒。
等那惡犬跳累了,方啼霜也欣賞膩了,於是跳上宮牆,往方才來時的假山造景那邊去了。
他小心翼翼地借著那假山造景落地,然後在院裡選了個能曬到陽光的廊簷下,打算睡個午覺。
方啼霜現在已經很知道,自己所附身的這隻貓身份還算是高貴,平時隻要不往皇帝宮裡去,也沒人會趕他走。
太後這清寧宮自入冬起便燃起了地龍,即便是蜷在她寢宮外頭的廊簷下,也比彆處暖和的多,方啼霜自小怕冷,如今變成了貓也沒見轉好,反而更嚴重了。
於是他便幾次三番趁著那惡犬不在這院裡時候,來此處打個盹。
正當他行將入睡之時,忽然聽見屋裡有人在說話,他現在的聽力比從前要敏銳得多,哪怕那說話的人有意壓低聲音,他也聽得挺清楚的。
“殿下,聖人身邊的榮公公傳話來說,那補藥照例是日日給聖人送去了,聖人也並未起疑。”聽來像是太後身邊楊公公的聲音。
他這話音落了有半晌,方啼霜才聽見一道溫柔又端莊的女聲響起,正是那位位高權重的太後,她的聲音不急不慌,如溪間流水:“皇帝很聽話,這很好。”
“隻是他到底不是哀家所出,難免心裡有些隔閡,”太後的語氣像是有些擔憂,但又不全是,“雖然從小養在哀家膝下,可卻不如菡睿對哀家一半親,他心裡終究是防備著哀家的,到底是哀家命薄,這輩子沒能懷個郎君。”
楊公公忙勸慰道:“殿下莫要自哀,這宮裡除卻陛下,統共還有三位郎君呢,可太後卻始終就您一位……”
後麵的話,方啼霜便有些聽不清了,應該是兩人走進內殿裡去了。
他雖然年幼,但也能從那楊公公的話裡聽出來,那“補藥”多半有鬼,要不然何來的“起疑”一說?
方啼霜很快便聯想到這宮裡的人曾經說過,新帝自小便體弱多病,說不定還與那“補藥”有關!
他雖然知道皇帝不喜歡、也不待見自己,這事他完全可以假裝不知道,但他還是忍不住在廊簷下焦慮地搖起了尾巴。
早逝的阿爺阿娘時常教導他,做人要心存善念,後來的舅舅也常教他說,要做個好人,才會有好報。
即便他現在變成了一隻貓,也得做隻好貓才行。
可他心裡想去告訴皇帝,但又有心無力,他現在隻是隻貓,說不出人話,而且即便能說話,皇帝也未必會信他,說不定還會把他當成妖怪,拖出去速速斬了。
方啼霜猶猶豫豫地來到了皇帝的寢宮旁,在外頭轉了一圈又一圈,後來乾脆偷偷溜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