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那件當時在巷子裡亂竄時劃破了一個口子,大概三厘米長,不可能看不見。
所以這應該是林曉安攢錢重新買了一件。
鬱綏將外套仔細疊好,在心底無聲歎了口氣,他要是沒記錯的話,這件外套是國外某個潮牌,價格相當高。林曉安為了還這份人情,估計下了很大的功夫。
他眼皮半垂,從班級群裡找到了林曉安的微信,點擊了添加好友。
他得把錢還回去。
本來
就是件半新不舊的外套,總不能讓人家倒貼錢。
隻可惜?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老張留人的時間太長,直到上課鈴聲敲響,商訣和林曉安這一群人還沒被放行。
鬱綏隻好點開和宋臣年的聊天框。
[midnight拍了拍我的肩說哇你好帥]
【midnight】:宋臣年,你們打算什麼時候回來啊?
【宋臣年】:不知道,老張說這邊名額出了點問題,好像是有人實名舉報,要求公開選拔。
【宋臣年】:你說這不是鬨著玩兒L嗎,都定了三輪名額了,有誰沒誰,自己心裡還能沒數啊?
【宋臣年】:把我們揪過來,真是浪費時間。
【midnight】:……那是還要很久嗎?
【宋臣年】:估計是吧。
【midnight】:商訣呢?
【宋臣年】:得,你這半天是來關心他的啊
【宋臣年】:鬱綏!我們十幾年的兄弟情呢?![貓貓頭哭泣jpg]你居然隻關心他一個人的死活,絲毫不顧及我的感受!
【midnight】:……少胡謅
宋臣年坐在階梯教室裡,看著前排端正坐著的商訣,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
他閒閒回複了一句:“看起來挺好的啊,還被老張拉著誇呢,怎麼,你們又吵架了啊?”
鬱綏鬱悶地回了個沒有,他和商訣吵個屁,他連商訣為什麼不說話都不知道。
總不可能這人長了千裡眼,知道他跑回了家,還撞見他弟了吧。
他越想越煩,乾脆趴在了桌子上,用筆尖戳著練習本,看著上邊洇出的黑色墨點出神。
宋婷見教室裡的人少了一半,問清了緣由之後倒也沒多說什麼,隻是叫鬱綏去跟她辦公室,重新數一套卷子,就當隨堂測驗。
鬱綏順從地跟在她身後,按照指示數好了三套試卷,分門彆類整理整齊之後才站起了身。
“鬱綏。”宋婷突然喊住他。
鬱綏嗯了聲,不明白宋婷怎麼突然喊他的名字:“還有其他的試卷要數嗎,宋老師?”
宋婷搖了搖頭,從辦公室的抽屜裡取出了一張報名表,溫聲詢問他:“我這裡還剩下一張英語競賽的報名表,你想試試嗎?”
鬱綏臉上的表情一僵,他下意識地抬頭看了眼辦公室牆上掛著的那個電子時鐘,在看到上麵的日期時,渾身的冷汗止不住地冒了出來,瞬間打濕了衣領。
他的表情太過奇怪,宋婷也察覺到不對,她挑了下眉梢,試探性問:“怎麼了,是沒有信心嗎,還是說因為太高興了,所以有點緊張?”
鬱綏倏地回神,才發覺自己的事態,他努力調整好了自己的表情,緩慢地搖頭:“沒有,宋老師,我挺開心能有這個機會的……”
他深吸了一口氣,垂下眼,嗓子發澀:“但我想,我可能不適合……”
宋婷眼底浮現出一抹驚訝,但也沒有過多苛責他不知好歹亦或
是彆的什麼:“能告訴老師原因嗎?”
“我知道你從前的風評並不怎麼好,也知道你被之前的老師針對過,但那並不是我的想法,我覺得,每個人的身上都有自己的閃過點,也許不在學習上,而體現在藝術、體育亦或是其他各個方麵。更何況現在,你已經向所有人證明了自己的能力,不是嗎?”
“你可以放心,我不是朱振那樣的人,我不會歧視任何一個學生,也不會偏頗任何一個學生,我願意給你這個名額,隻是看到你在英語上的天賦,覺得你可以拿下它,而不是因為彆的什麼因素。”
鬱綏咬緊唇瓣,臉色有些發白,他垂著眼,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宋婷看出了他的不情願,微微歎了口氣:“既然不願意,我也不會逼著你答應,鬱綏,你不用有這麼大的壓力。”
好半晌,鬱綏才悶悶應了聲:“對不起,宋老師,我隻是有一點心結,沒法解開。”
宋婷從辦公椅上坐了起來,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沒關係,我相信總歸有一天,能解開的,你不用有壓力。”
鬱綏深吸了一口氣,捏著試卷的指骨都有些泛白,他深吸了一口氣,朝著宋婷鞠了一躬,才渾渾噩噩地走出了這間辦公室。
天色黑沉如墨,像是一張能把人吞噬的大網,將鬱綏壓得喘不過氣來,就連放學鈴響,商訣回來,他也沒有力氣再去詢問,隻是埋頭看著卷子發呆。
商訣看著他的樣子,眉眼動了一下,他探出手,用手背測了測鬱綏額頭的溫度,發覺並不灼熱之後,才鬆了口氣。
“不舒服嗎?”
鬱綏斂著眉,那雙好看的眼睛此時懨懨的,沒什麼精神,他下意識地側過頭,在商訣的手心蹭了下。
“沒事,可能是太餓了,晚上沒吃飯,餓得有點胃疼。”
鬱綏原本想胡謅一個借口,卻覺得自己的胃疼得難受,一抽一抽的,像是在往外淌血。
商訣盯著他的眼睛,輕聲問:“你晚上去哪兒L了?”
鬱綏臉上的笑一僵,不知道該不該說實話,思索再三,他覺得起碼應該讓商訣知道,商爺爺對他的態度。
“我,我今天遇到了……”
他的話沒能說完,林曉安站在了他的身後,扯著書包袋子,小聲叫了他的名字:“鬱綏。能拜托你出來一下嗎?”
女生眼底的乞求意味太濃,鬱綏瞬間明白了她叫他出去的目的。
周圍人來人往,大家各自忙著收拾書包,但也有不少人朝著這邊的方向看了過來。
鬱綏張了張嘴,不想讓她難堪,隻好將拒絕的話卡在了嗓子裡,隻說了句:“你稍等。”
他轉過頭,朝著商訣歉疚開口:“商訣,你稍微等我一會兒L。”
商訣垂眸“嗯”了一聲,伸手抓了下書包的帶子。
正值放學,哪哪兒L都是人,上擁下擠,鬱綏跟在林曉安的身後,一隻手捂著自己的胃,有種灼燒的痛。
兩個人一前一後走到了操場
附近的樹林從裡,鬱綏看了一眼四周,確認沒人之後,叫停了對方。
“就在這裡說吧。”鬱綏說。
林曉安局促地站定,轉過身,一眨不眨地看著鬱綏,口袋裡的那封情書也被他緊緊握著。
初冬的風刮在人的臉上生疼,鬱綏吸了口冷氣,連頭都在發脹,卻還是努力撐起一個笑臉,裝作對她的心思毫不知情的模樣:“學委,你是看到微信消息才來找我的吧。”
林曉安沒想到鬱綏的開場白會是這個,愣了一下,想要轉身去找自己的手機,看看鬱綏發了什麼給她。
鬱綏看清她的動作,出聲攔住了她:“不用看了,我知道你是想感謝我上次借你外套的事,這沒什麼的,舉手之勞而已,你不用那麼放在心上。”
月影搖晃,樹乾上的葉子掉了個精光,隻剩下光禿禿的樹枝在地上交織成斑駁的影子,像是少女的心事,難以言明。
鬱綏笑起來,眉眼乾淨,五官線條有種落拓的少年氣,灰粉色的頭發在月光下泛了層單薄的銀,又添了幾分漂亮,是很招女孩子喜歡的長相。
鬱綏往後退了一步,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顯得客氣又疏離:“我本來也想單獨再找你聊聊的,這個人邋裡邋遢的,借給你的那件外套本來就被我弄破了,還是我隨手找的盜版……”他頓了頓,怕打擊到林曉安的自尊心,委婉道:“但我看你還我的那件,壓根就是件新的,料子也很好,一看就不是我那件便宜貨,所以我想著,把錢還給你,不然我心裡根本過意不去……”
小五位數的東西,他大手大腳慣了,林曉安一個普通高中生,怎麼可能負擔得起。
也不知道該不該說這姑娘實心眼,鬱綏歎了口氣,餘光瞥到了對方難過的神色,有些手足無措。
林曉安微垂著頭,眼底的難過快要溢出來。
昨天宋臣年在講初中時驕傲恣意的鬱綏時,她其實沒有做題,而是在偷聽,她知道鬱綏很受歡迎,也知道他一定會被很多人喜歡,隻是……
林曉安很輕地眨了下眼睛,她知道鬱綏一早就會拒絕自己,卻沒有想到,鬱綏連表白的機會都沒有給她。
她仰起頭,呼出一口氣,沒有讓自己失態:“沒關係的,原先那件外套被我弄臟了,我賠給你一件新的,是理所當然的。”
“鬱綏。”她輕輕喊他的名字,語氣是竭力地輕快:“我聽宋臣年說,你都沒有收過女生的情書,所以今天,你能給我一個機會嗎?”
樹林裡靜悄悄的,連微弱的呼吸聲都能聽清,鬱綏的手指動了一下,被冬天的寒冷刺了下,又猛地收了回去。
這一晚上接二連三的事情實在太多,多到他不能遊刃有餘地解決。
他不想讓林曉安太過窘迫,隻好苦笑著拒絕:“可能不行,林曉安。”他還是叫了她的名字,不再是先前冷淡的學委兩個字。
“喜歡是一種很珍貴的感情,它會遇到一個將它捧在手心裡的人,但很可惜,那個人不是我。”
“它的主人
在你的未來,而不在當下,也不在我。”
“我希望你可以遇到對的人,所以,在這之前,你的情書應該由你自己好好保管。??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他的話語真摯,神色認真,卻沒有留給林曉安絲毫的餘地。
好半晌,對麵的女生才抬起頭,沉默地問了句:“你有喜歡的女生了嗎?”
鬱綏捂著胃的手蜷縮了一下,唇色有些蒼白:“我有喜歡的人了。”
他的聲音沒有了平常的散漫,顯得格外認真。
林曉安吸了吸鼻子,最後抬手抹了把發脹的眼睛,露出一個明媚的笑來:“被你喜歡的人,一定很優秀。”
鬱綏點頭:“他的確很好。”
方才隱隱作痛的位置沒了方才的尖銳痛楚,稍稍有了緩解,鬱綏舒展了一下肩膀,對林曉安說:“你也很優秀,所以,開心一點,把精力放到未來。”
林曉安點了點頭,她微抿了下唇,還是笑著說了句:“你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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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樹林裡光線不好,夾雜著呼嘯的風聲,環境格外差。
鬱綏目送著林曉安從另一端離開,才拖著緩慢的步子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他的腦袋亂糟糟的,腦海中一會兒L是下午商佑那張哭花了的臉,一會兒L又跳轉到三年前那個荒誕不堪的場景,將他的心緒攪得天翻地覆。
其實他也不值得人喜歡,今天的一切也很糟糕,鬱綏踢了顆石子,目光垂在地下,有些空蕩蕩的迷茫。
他從前的確很喜歡英語,但現在,這其實是他最惡心的東西……
他也討厭自己的生日,討厭冬天,討厭每一個寒風呼嘯的夜晚……
他沒有信心能解開商訣的心結,更不知道該怎麼故作輕鬆地向商訣提起商佑……
先前的石子從腳下劃走,沒入磚縫裡不見了蹤影。
鬱綏更鬱悶了,又換了顆更大的石子來踢,跟著它不斷的變換行走的方向,像隻搖擺不定的企鵝。
也不知道商訣有沒有在等他,也不知道他會不會繼續冷著一張臉對著自己……
寒風將棱角尖銳的石頭刮得朝前而去,像是長了雙翅,可以到達這世界的任意一個地方,自由而灑脫。
終於,石子咕嚕嚕地往前滾,直到撞到了一個人的鞋尖,停滯在了原地。
鬱綏盯著那個白色的鞋尖看了一會兒L,悶悶地抬頭,然後看見了商訣的臉。
漆黑的發,冷淡的眉眼,尖銳鋒利的側臉輪廓,還有緊繃成一條直線的唇。
商訣身上的一切特征看起來都格外不近人情。
但這人站在冷風裡,臉被吹得很紅,頭發也被吹得亂糟糟的。
見他朝著自己看了過來,鬱綏吸了吸鼻子,突然又覺得很委屈,他悶悶出聲:“商訣,你怎麼在這裡啊?”
教學樓的樓下空蕩蕩的,所有人都走光了,隻剩下走廊裡幾盞燈閃著微弱的光。
商訣上前一步,往他懷裡塞了個熱乎乎的東西,
然後伸手把他抱在了懷裡。
商訣說:“不是你說讓我等你嗎?”
鬱綏整個人都被他圈在懷裡,箍得很緊,有種詭異的安全感。他偏開頭,耳朵根子有點紅:“我說讓你在教室裡等我,外邊這麼冷,你也不怕把你人吹傻了。”
商訣將他鬆開,揉了揉他蓬鬆的頭發,低低“嗯”了聲,隨後道:“怕你第一時間看不到我,所以站出來了。”
鬱綏癟癟嘴,看向自己的懷裡包裹嚴實卻又滾燙的東西,又問:“這是什麼東西啊?”
商訣盯著他發紅的眼睛看了好一會兒L,才說:“烤紅薯,還有一隻鴨腿。”
鬱綏驚了,瞳孔微微擴張。
烤紅薯在宿舍樓那邊的超市裡,鴨腿在操場那邊的超市裡,這麼說,商訣在這麼短的時間裡,硬生生跑了兩個地方。
看出了他眼底的驚愕,商訣將自己脖子上的圍巾摘了下來,係到了鬱綏身上,溫聲解釋:“你不是說餓了嗎,就去買了一點,本來還有關東煮,但不方便保溫,就沒拿。”
“彆一直用手心捂著,小心燙到。”他耐心又細致地幫他調整圍巾的位置,語氣很淡,確是在關心:“怎麼還是像小孩一樣。”
鬱綏感覺自己的心臟發漲,好像被丟進了酒精,又或是什麼彆的液體裡,浸泡了很久很久,直到不堪重負,才終於有人發現,把它輕輕取了出來,妥帖放回了原本的位置裡。
很久很久之前,鬱瑤還沒離開的時候,鬱綏哭著求她再堅持一下,不要離開自己。
鬱瑤隻是摸了摸他的頭,嘲笑他還是個小孩子。
但那晚之後,鬱綏聽到她在病房裡壓抑的哭聲,鬱瑤在備忘錄寫了一句話——
我希望他永遠不要長大,永遠做一個被愛包裹著的小孩子,快樂又幸福。
可當這一切幻滅的時候,我又自私的想,快點長大吧,我的鬱綏,媽媽沒辦法在給予你愛,隻好祈求你變得無堅不摧,隻是不要失去愛的本能。
鬱瑤離開之後,鬱綏有很長一段時間裡,都在自暴自棄,甚至有了很嚴重的心理疾病,一度停課休學,靠著那些藥物來麻痹自己。
他以為,他沒有再做小孩子的資格了。
因為他早就沒有了爸爸,也在之後,沒有了媽媽。
可現實好像並不是這樣,鬱綏看著麵前的商訣,眼眶微熱。
隻要活在愛裡,他依然可以做一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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