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庭柯找到時棲的時候,他正蹲在湖畔山林的濱水花境旁,雙手放在前側,肩膀一抖一抖地,看起來像抱膝哭了一樣。
顧庭柯微不可察地皺了下眉,雖然知道這大概率不可能,腳步卻明顯變快了。
離近了才發現——時棲是在給一株植物鬆土。
他不知從哪裡找來一根斷裂的樹枝,手上刨得很是仔細,卻在聽到腳步聲的下一秒便將東西一扔,睫毛急速顫了兩下,這才睜著一雙紅彤彤的眼睛望向來人。
不怪誰都喜歡給他送兔子。
真的很像。
雖然這人其實是隻誰都能算計的狐狸。
“攝像沒跟過來。”
身為最大的讚助商之一,顧庭柯的權限不僅包括在人山人海的十一包個湖,甚至可以讓萬眾期待的直播間四宮格裡直接黑屏一個。
“哦,”得知這個消息,時棲的眼淚收得比誰都快,那雙漂亮眼睛換成了彎起的弧度,“那你早說啊,嚇我一跳。”
來的人是顧庭柯,時棲心裡明顯放鬆了很多,連身也沒起,繼續給剛剛那株植物修剪雜枝。
他好像確實換了件乾淨的襯衫,眉眼低垂的樣子溫柔又認真,時棲將多餘的葉片一個一個地拔下來,又仔仔細細地放在手心。
顧庭柯垂眼看了他一會兒L,也跟著蹲下來,聲音溫和:“這是什麼?”
“甜櫻桃啊,”時棲笑起來,他見到植物會一種彆樣的生動,好像拿到了心愛玩具的小孩子,“我的畢設!”
在英國聽到時棲的專業選擇的時候,顧庭柯心裡是有過訝異的,但是後來一想,那是時棲。
那是時棲的話……好似什麼都不奇怪了。
顧庭柯想起他是什麼時候見過時棲那樣的笑了——
在他穿著昂貴的西服像個精致擺件一樣端坐在琴房的時候,家裡的窗戶突然——砰!
好像有什麼撞到了上麵。
“草,這裡以前有玻璃嗎?”
全景窗前露出一隻少年的腦袋,稚氣的眉目裡已經依稀可見日後令人驚豔的雛形,隻是還要莽撞與肆意許多——少年揉了揉自己磕到的額頭,麵上還帶著兩點緋紅,似乎是喝了點酒。
“顧庭柯?”
那雙鹿眼眨了眨,很勉強地辨認出輪廓,後知後覺道:“……又翻錯牆了。”
他站在原地迷糊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從顧庭柯的陽台走到自己房間需要幾步,呆愣愣的樣子很像隻迷路的雀鳥。
直到手裡的電話響起來,少年的語氣立刻變了,原本乖巧可愛的麵容瞬間張揚又暴躁:“葉瀟你個傻逼,你是不是想報複我前兩天卡丁車贏了你!你他媽又給我指錯路了!”
小鳥全身的毛都好像炸了起來,少年一邊罵罵咧咧一邊往前走,似乎打算重新從原位翻回去,隻是走了一半,他忽然又回頭望了一眼——
顧庭柯還保持著他剛剛進入時的那個姿勢坐得端端正正,隻是按在
琴鍵上的手指停了下來,像隻被擺在家具模型裡的定格小人。
“嘖,”少年微微挑了下眉,忽然從自己的口袋裡摸出兩隻金燦燦的橘子來,朝著顧庭柯眨了下眼,“嗨!”
“彆彈了,不悶嗎?”
“顧庭柯,”少年叫他名字,眉眼彎彎,笑容遠比金色還要耀眼燦爛:“請你吃橘子,要不要嘛?”
*
所以,顧庭柯想,如果是時棲的話,這就一點也不值得訝異了。
因為他就是這種人,上一秒喝得爛醉,下一秒翻牆磕到腦袋,明明叫聲管家傭人就能解決的問題,他卻對這些新奇的小事樂此不疲。
再下一秒,他能笑盈盈地給自己已經許久沒有說過話的鄰居遞橘子。
所以……如果是時棲的話。
他可以剛剛在賽場上張揚肆意,又可以在比賽結束丟下一個重磅炸彈讓眾人倉皇尋找時,自己在這裡……給一株櫻桃苗鬆土。
複雜而又迷人,好像是越綻放越令人沉醉的一朵花,你永遠在期待他明天又會是什麼樣子。
但有時候,卻又簡單得過分。
時棲其實挺好找的。
哪邊植物最茂盛最漂亮,順著尋就是了。
當初的少年已經長成了造物主都要驚歎的模樣,時棲的旁邊是秋日裡依然鬱鬱蔥蔥的炫藍鼠尾草和三角梅,連植物都格外偏愛他。
“畢設?”顧庭柯跟著勾了下唇,剪裁昂貴的西褲瞬間起了褶皺,但他好似混不在意,隻是望著時棲,“我還以為你的畢設會是柑橘。”
“這個不是家裡花盆就能種,太簡單了才沒有挑戰性。”
時棲掐完枝,又把剩下的葉片重新埋進土裡,得意地衝他揚了揚下巴:“甜櫻桃,可是海市為數不多能夠種植結果的櫻桃品種之一。”
“即便這樣,維護起來也是相當麻煩啦!”
那為什麼一定要選這個課題呢?
如果沒記錯的話,顧庭柯想……時棲媽媽還在的時候,院子裡是有一棵櫻桃樹的,隻是最終也沒有結果,葉馥晚已經不在了。
但是時棲現在笑得很開心,所以顧庭柯沒有再聊這個話題:“你今天好像很高興?”
“嗯。”時棲點了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