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2 / 2)

時棲裹在保姆特意翻出來的海綿寶寶羊絨毯子裡,一雙大眼睛烏溜溜地望著他,看著顧庭柯吹完頭發,放著兩米的大床不睡,抱了床被子跑去旁邊的沙發上。

還好顧庭柯那時候也才八歲,沙發倒是不至於像現在一樣捉襟見肘,他躺得端端正正蓋好被子,隻是剛剛閉上眼睛,忽然聽到時棲有些不安地翻了兩下身子。

顧庭柯被這點響聲驚動,幾乎立刻就睜開眼:“怎麼了?”

“阿嚏,”時棲打了個噴嚏,小小的鼻子皺起,聲音含混,有些可憐兮兮的樣子,“庭柯哥哥,我有點冷。”

顧庭柯立刻下床給他去櫃子裡抱了床厚實的被褥來,這床被子是顧庭柯之前用完洗好的,很漂亮周正的天青色,襯得時棲像隻裹了竹葉的糯米團子。

顧庭柯俯身給他掖了掖被角,第一次對待除了學習以外的事物表現出了罕見的耐心,輕聲詢問:“現在呢,還冷不冷?”

可是他的手還沒有來得及收回去,時棲就攥住了顧庭柯的一點衣袖,漆黑的大眼睛眨了眨:“庭柯哥哥,我還有點害怕,怎麼辦呀?”

顧庭柯自打記事起,便沒有與人同床共枕的經曆。

可是他要怎麼拒絕時棲呢——

天青色的被子裡露出一隻雛鳥一般的腦袋,被吹得鬆軟的碎發低垂著,時棲的臉蛋很白,上麵還帶著點粉粉的嬰兒肥,那雙眼睛清澈又明亮,好像是盛了春日的溪水。

顧庭柯剛剛進了被窩,香甜的奶團子立刻就鑽了進來,兩隻小手緊緊地抱住他的腰,臉頰埋在他的胸口:“庭柯哥哥!”

“你真好。”

顧庭柯整個人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一動都不敢動,任由時棲的腦袋在他的懷裡蹭了蹭,像是標記氣味的小貓:“明天是周末,你有沒有空啊?”

明天是國學大師的書法課,但是顧庭柯動了動嘴唇,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怎麼了?”

“我想去梧桐街的那家遊戲廳去玩,”時棲說,“但是老板說我太小了不讓我去,你可不可以陪我一起啊?”

顧庭柯還沒來得及說話,時棲已經扯了扯他的衣角,軟聲道:“好不好呀,庭柯哥哥?”

可是他確實從來沒有辦法拒絕時棲。

顧庭柯想。

他注視著十幾年後調換了位置的人——時棲像是草莓撻一樣鬆軟的被子和重新被他吹乾的頭發,他的眉眼長開了些,變得更加艶麗精致讓人移不開目光,而那些哄人的手段也似乎更加嫻熟多樣了些。

八歲時以為想不明白的事,十八歲時隻稍稍憶起便會知道。

那時候他以為他被時棲抱著,以為自己是這隻怕冷又怕黑的流浪小鳥唯一的依靠,推了書法課又推了鋼琴課,有求必應地領著他去玩。

但是後來,在顧庭柯去初中開始忙碌之前,他至少見過七次時棲跟彆人一起那個遊戲廳裡。

七次……全都是不同的人。

可是又有誰能夠拒絕時棲呢。

顧庭柯想。

他不是時棲的唯一,但是時棲卻是他的。

他生命中所有的耐心,熱烈,失控與狼狽全都給了時棲。

四歲時伸出手將他拉上床,合該想到今日的後果。

顧庭柯注視著時棲的眼睛,好像是時棲那年開口時一樣,微笑道:“我有點冷,七七。”

“哦。”

時棲一點頭,很輕地笑了一聲,顧庭柯並不確定他是否想起來那場往事,因為那人從床頭櫃摸出遙控器來,公事公辦的樣子:“那我幫你把空調打開?”

實在是很不近人情鐵石心腸。

如果忽略因此伸出的一截細膩白皙的手臂和微仰的誘人脖頸的話。

顧庭柯曲在枕上的手臂換了下,繼續道:“還有點害怕。”

“嗯。”時棲再次點頭,將遙控器往下一丟,“打不開,好像壞掉了。”

說完便把被子一裹轉頭去睡覺,隻留個顧庭柯一個背影。

平淡的語氣,冷漠的態度。

如果忽略因此空出一大半床鋪和滑落到瘦削肩頸的被子的話。

時棲藏在被中的手指輕輕地晃了晃,隻一個瞬息,帶著沉香木的男人氣息就貼了上來。

顧庭柯霸道地占據了也許並不是時棲刻意留出的半邊床位,輕聲笑道:“果然七七是真的心疼我。真好。”

他將時棲四歲那年說的話原封不動地還給了他,隻是當年純潔又青澀地抱在一起兩個孩童,現在已經擁有成年人的感知和欲.望,隻要彼此稍稍一動,交疊的軀體便會升溫。

像是時棲當年抱住顧庭柯的腰身一樣,顧庭柯的手掌撫上時棲的細腰,被冷水衝過的冰涼氣息讓時棲整個人瑟縮了一下,腰部跟著一顫。

“躲什麼,”像是時棲當年勾顧庭柯的衣袖一樣,顧庭柯的手指扣住時棲的腕骨,將他整個人扣在了懷裡,“之前不還總是盯著我的手看?”

修長有力的指尖在時棲的腰窩輕輕地掃了掃,帶起一陣酥麻,時棲的喉嚨壓住呻.吟,顧庭柯卻貼在他的耳邊輕聲問:“很喜歡嗎?”

“剛剛紅著臉的時候……”顧庭柯的另一隻手在他腕骨處輕輕蹭動,溫熱的呼吸掃過他的耳廓,“在想些什麼呢,七七?”

他好似知道時棲為了隨時演出臉紅會幻想一些東西。

時棲的耳垂瞬間被熱氣吹得粉紅,但他自詡浪跡多年,要是在這個時候輸給顧庭柯未免太過丟人,他若無其事地笑了聲,小腿緩緩上移沿著顧庭柯的膝蓋下蹭,滿意地感受著顧庭柯逐漸變重的呼吸:“我好像說過我身邊有很多人。”

“不如你猜猜……是哪一個?”

起伏的胸膛像是壓抑的潮水,時棲猜測顧庭柯現在心情應該不怎麼好,動了動手腕正要將手抽出來,可誰知剛一動,卻被更緊地扣住。

“是嗎?”

顧庭柯的嗓音裡居然還帶著笑,他想起之前路舟采訪裡的那句“不圖身子”,他過於了解時棲的口是心非謊話連篇,嘴唇碰上時棲燒得通紅的耳垂,感受著時棲變得緊繃的脊背,冰涼的手指沿著腰窩緩緩地動了動,聽到時棲從咬緊的牙關裡泄出的呻.吟:“可是你小時候抱著我喊了一夜的庭柯哥哥。”

“你對他們也這樣嗎,七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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