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成功抵達了畫舫,危機也沒有完全解除,刺客本就是奔著信陽候府的這幾位大人物而來,哪會輕易就放棄,隻不過苦於有主船上的護衛拚死攔截,一時半會兒無法近身。
不知何時,船上好幾處地方都起了火,一股股濃煙騰空而起,烈焰閃爍,肆無忌憚地吞噬著一切,人們驚恐的呼救聲此起彼伏。
兩名船夫全力劃著槳,湖水激蕩,逐漸遠離混亂的中心。
又一次劫後餘生,心情不可謂不複雜,蔣南絮緊緊捂著胸口,雙腿發軟的癱坐在船艙內,兩步之隔,帶著她逃離的那個男人站在船尾,靜靜望向主船的方向,麵色稍顯凝重,不知道在思索著什麼。
鎮定過後,她很快認出他就是那天昏迷在雪地裡的那個少年,清醒狀態下的他在一雙漂亮眼睛的加持下,看上去成熟許多,沒了稚嫩的少年氣,徒增了幾分上位者的壓迫感。
她記得,當時他似乎短暫的清醒了片刻,不僅抓住了她的腳踝,還弄臟了她的鞋襪,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看到她的臉,認不認識她。
背後的視線太過熱烈,周玉珩想忽視都難,緩步走過去在她身邊蹲下,溫聲詢問:“姑娘,你還好嗎?”
精神脆弱的人經不起關心,蔣南絮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終是鼻腔一酸,眼眶裡的淚水好似決堤的洪水,從她無神發灰的眼睛裡湧出,順著臉頰嘩嘩地淌落下來。
本著安慰的意圖開口,沒想到卻刺激得她哭了出來,周玉珩打好的腹稿一時沒法施展,沉靜的眸子閃過一絲無措,他不知道該如何哄女孩子。
沉默片刻,等她自己緩過來以後,方才重新開腔:“不知道姑娘你可還記得我?約莫一個月之前,清源山上,是你救了我。”
什麼叫她救了他?她分明,是打算棄他於不顧。
可瞧著他認真又篤定的神情,蔣南絮懵懵懂懂地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試探著開口:“那天昏倒在雪地裡的男人,是你?”
因為心虛,她的聲音像是梗在喉嚨裡,透著股恰到好處的驚訝和不確定,酸澀又難聽,不過周玉珩並未發現異樣,聽到這話甚至有些高興。
如此,他便確定了她就是自己夢裡的那個女人,記憶回溯到二月初的那場蓄謀已久的刺殺,毫無征兆,讓人防不勝防,縱使他被心腹護送著成功逃脫,但是身受重傷已然瀕死。
獨自一人藏匿於荒郊野嶺,不知道何時會有救援,何時會被敵人發現,身與心的雙重折磨之下,讓他萌生了放棄的念頭,直到她的出現,讓他看到了一絲生的希望。
“我醒後派人找尋過你的下落,可惜沒有人見過你,我還以為是我看錯了……”說到這,周玉珩頓了頓,繼續說:“總之,當時多虧了你,不然我可能已經死在那兒了。”
“……”蔣南絮愣住了,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她明明什麼都沒做,他卻莫名給她安了一頂“信陽候世子救命恩人”的帽子,這天大的餡餅掉進碗裡,屬實讓她有些受寵若驚。
可是無論怎麼看,她都找不到一個拒絕這頂帽子的理由,畢竟香噴噴的飯都喂到嘴邊了,哪有不吃的份兒?至於如何利用這份“救命”的恩情……
蔣南絮緩緩抬起頭,露出一張梨花帶雨的臉,潤澤的眼珠微微一轉,顯得遲疑又天真,“殿下言重了,我並未幫到你什麼……反倒是你,方才救了我。”
她的聲音柔柔糯糯,如黃鶯出穀,喊得這一聲“殿下”格外嬌嗔動聽。
周玉珩斂眸不語,與她視線交彙的一瞬間,他能夠清晰感知到裡麵純粹的謝意,不摻雜一絲虛假。其實若真要論起來,是他連累了無辜的她,救她是應該的。
這時,船艙外傳來護衛的聲音:“殿下,要靠岸了。”
“嗯,知道了。”周玉珩輕聲回應,遂對著眼前之人說:“走吧,已經安全了。”
說罷,他剛想要起身,一隻白皙的手突然拉住了他的衣擺,微弱的力道讓他湊近低下頭:“怎麼了?”
“殿下能不能扶我一把?”蔣南絮咬著下唇,眼梢泛著薄紅,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輕喃道:“……腿軟了,站不起來。”
周玉珩眸光閃了閃,微微傾身,在她跟前攤開手掌,下一秒,她將手搭在了上麵。
她的手明明十分的纖細修長,可落在他的掌心,卻又顯得那般的小巧,隻有他的一半大,若是用些力氣,怕是能輕而易舉將其折斷。
周玉珩牽著她走出船艙,待她站穩後,便客氣疏離地鬆開了手,幾個大男人輪番上岸,小巧的船身止不住的顛簸。
落在後麵的蔣南絮本就腿軟發虛,一隻腳踩在濕滑的岸上,另一隻腳就開始發抖,剛勉強抬起來,身子瞬間就失去重心,朝著一側徑直倒下去。
所幸前方的周玉珩餘光一直注意著她,眼疾手快地伸手拉住了她,才避免她摔下台階,掉進湖水的慘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