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溫侯府。
洪易的小院中,屋子門窗都關閉。
在幽暗狹窄的屋中,洪易在方寸之間習練著一套拳法。
說是拳法,他卻是擺出了一個奇異的姿勢。
雙腿撐開,沉腰曲膝,如坐大馬。
脊背微伏,雙臂大張。
半赤的上身,可以看見一塊塊的大小肌體繃得緊緊,還在以一種極小極快的頻率顫動著。
尤其是後背一條脊柱,高高地突起,在渾身肌群的急劇震顫中,微微起伏。
整個人也在隨之起伏不定,如同坐在奔馬之上。
看似平常,洪易隻是擺了沒多久,便已經渾身大汗淋漓,如同剛從水中出來一般。
頭頂、兩肩、後背,均有一股股熾熱的白氣蒸騰而上。
短短片刻,洪易已有力竭之感。
但哪怕他現在有種血肉欲裂的劇痛感,也仍舊強忍著。
慢慢地移動雙臂。
左手向前,右手向後。
如同懷抱著一張無形大弓。
雙臂一前一後,慢慢拉開那無形的弓弦。
“嗡嗡……”
“嘎吱……”
雙臂移動間,還真的如拉弓一般,聽到了一陣陣如同弓弦顫動,弓身震鳴的聲響。
洪易知道,那是他體內的筋肉地響動。
一陣陣渾身欲裂的劇痛襲來,洪易強忍著,保持著張弓的姿勢。
腰背不斷地向後彎曲,整根脊柱漸漸彎曲得如同弓身一般。
“汩汨……”
“呱呱……”
過了一會兒,體內又傳來一陣陣如同水流般的聲響。
胸腔、腹部一陣劇烈的起伏,呱呱做響,似有蛙鳴。
洪易雙眼猛地一瞪,壓抑著發出一聲低喝:“喝!”
已經彎曲如弓的脊柱猛然回彈,右拳如同箭矢一般,破開虛空,發出陣陣尖嘯聲,帶起一道道熾熱白氣。
“啪!”
數尺外,被他立在牆角的一塊厚木板,如被巨矢擊中,驟然爆裂四散。
餘力未消,碎片四射,直接插入周遭的牆壁、床、櫃等處。
“呼——!”
洪易收勢立直,長長地呼出一口白氣,凝而不散,如箭一般直射出三尺開外。
“果然不愧是儒門絕藝。”
洪易看著四周的碎木片,驚歎道。
這是他特意找來試驗威力的木板,也不是普通木板?而以堅韌著稱的鐵沉木。
這種木頭,經過泡製之後?可以用來製作兵刃?鋒利堅固不輸金鐵。
如金卻被他隔著數尺外,一拳擊得破碎。
要知道?他才修煉這門射賊五法不過一月,便有這般威力。
而且他剛才修煉的?隻是這射賊五法中的煉體之法?並非真正的殺敵之拳。
洪易細細感受了一番身體的變化。
在此前?他曾修煉過另一門也堪稱當世數一數二的煉體拳法,大禪寺的牛魔大力拳。
也是白子嶽贈送給他。
這牛魔大力拳,確實無愧於大禪寺的煉體秘法,為天下人所追逐。
於鍛煉筋崩皮膜一道上?確實是極為高明。
不過?若與射賊五法這門儒門絕藝相比,卻又多有不足之處。
在精純之上,兩者不相上下。
但卻不如其全。
洪易認為,人身是一個整體?牽一發而動全身。
這練武一道,自然也不能單獨拋開哪一樣。
像射賊五法這般?人身五精皆顧全的,才是堂皇正道、大道。
而牛魔大力拳,有些失之於極端,未免有些不美。
“我如金,終於不手無縛雞之力的酸書生了,”
“與儒門所說內聖外王,雖仍相差甚遠,但也算是內外兼修的君子了吧?”
洪易感受自己體內雄渾充沛的氣血,欣喜地感歎自語。
“也不知那君子六藝,都是如何景象?若是能學全便好了。”
洪易此時已經對儒門產生了向往。
深覺其君子之道,正中自己下懷,方合他的本性,才是他要走的道路。
“武經道經上都說,要性命雙修,肉身為船,魂為操舟之人,船身越堅固,操舟之人就越安全。”
“反之,操舟人越安穩,技藝越高超,就越能更好地控製船。”
“兩者相輔相成,缺一不可。”
“就連儒門也講究內聖外王,也有讀書明誌,蘊養浩然正氣,修持純正堂皇之念,神而明之,一念成聖之法,”
“雖與道術陰神異曲殊途,卻有同歸之意,我機緣巧合,修成了念頭神明,更不可懈怠了。”
洪易眼神透出堅定,伸手從旁的桌案上拿過一瓶藥酒。
這是他用當日與白子嶽飲酒敘交,臨彆之時,送與他的法子熬製而成。
名為蘇合香酒。
能強健身體,調血氣內臟,恢複隱患小傷。
正是習練武藝,打熬根基的絕佳藥材。
“可惜,若是能得到儒門的浩氣丹和君子玉器,會更有神效,也更適合我。”
洪易臉上露出幾分遺憾之色。
傳聞那浩氣丹,是那儒門亞聖公,為了培養執劍儒士,煉製出來的神丹,為其打熬身軀,蘊養內氣,十分神異。
市麵上,下至武夫遊卒,上至王公權貴,無不趨之若鶩,一丹難求。
那君子玉器更是寶貴。
能養神護魂,對蘊養浩然之氣,修煉神明念頭,甚至對於修煉道術陰神,都有絕大輔益。
便是不修神魂的普通人,常年佩戴,都可百病難生,邪魔辟易。
隻是這兩樣東西,都是儒門中寶物。
連儒門學子,也需要在每月的鴻門台辨上,表現突出,甚至勝出,才能得到獎賞。
洪易目光閃爍。
侯府有禁令,不過自那日看到洪玄機對他的態度,洪易對自己父親最後一絲幻想已幻滅。
作為父親,既然對他這個親兒子都這般不慈,他又為何要遵守那無理的禁令?
隻待尋到機會,他也要去赴那鴻門台辨。
想他洪易也是寒窗苦讀十年。
才學通達,自認不比那些所謂的儒門學子差。
洪易一邊擦拭酒液,一邊想著。
待全身都擦了遍,就覺渾身暖陽陽。
適才習練的那種筋骨皮肉極度劇痛而留下的疲憊感,也為之一消。
洪易才一身鬆快地端坐案前。
卻沒有貪圖這一時的舒愉,拿起一本經書,沉心靜氣,開始研讀。
待得更鳴雞叫,天**明時,洪易才放下書,抬起頭。
一雙眼睛卻是神采奕奕,沒有半點疲色。
脫去衣物,在旁邊早就備好的一桶水中,沐浴淨身。
待穿好衣物,便拿了錢袋,出了門,去往之前去過的那家兵器鋪。
那一日他本欲買一把好弓,不過卻發現那裡的弓都不合他所用。
射賊五法中,用來修煉的大弓,有一定的要求,才能達到最好的成效。
是以他便遵照其中法門,在那店鋪中定製了一把弓。
金日正好是取弓之日。
“客官!”
“要買兵器?那就來對了,我們這裡刀槍劍戟斧鉞,應有儘有,鐵沉木的、精鐵的、百煉鋼的,全都是上好的材料所鍛!”
洪易才踏進鋪子,便有一個夥計迎了上來,嘴裡一溜好話跟連珠串子似的吐了出來。
洪易連忙抬手阻止:“我月前在此定製了一張弓。”
“原本是貴客!您這邊請,小的給您奉茶,您稍等片刻!”
夥計笑臉不改,十分得體地將他迎到一旁,奉上香茶。
僅是這態度就令人愉悅。
也難怪他們這家店鋪,能成為玉京城中數一數二的大店,城中甚至周邊的習武之人,甚至連王公權貴,大多都會來這裡挑選兵器。
大乾王朝威震天四,四海稱雄。
玉京城本就是天下之中。
東邊的雲蒙,北邊元突國,南邊的神風、琉珠等國,還有西域的火羅諸國,都有無數人進出其中。
商貿采購之人更是多不勝數。
洪易看著店中往來,熙熙攘攘的人,有勁裝孔武的武士,也有身著長袍頭戴冠巾的文士,還有不少異邦服飾之人。
不過無一例外,全都是衣著光鮮,甚至富貴華麗。
大乾雖說武風盛行。
但習練武藝,卻真的不是什麼人都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