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民百姓們很高興,高興大明將迎來一位出生長大在他們安陸的聖天子。
將來無論聖天子再怎麼無暇顧及安陸,至少也會給安陸升府,乃至在賑災時多上些心的。
梁儲和毛澄等迎立大臣們也很高興,高興他們迎立了一位愛民仁厚的聖天子回京。
這對於他們和這個社稷蒼生都是好的。
他們也知道,這樣愛賢名的仁聖天子自然也不會忘了他們的迎立之功。
但朱厚熜的藩邸舊臣們不高興。
因為他們視為珍寶的世子爺被來自京裡的人奪走了!
他們失去了在朱厚熜身邊待著的機會。
本以為世子爺當皇帝,他們這些身邊人也會跟著一飛衝天的他們,現在卻發現,他們現在似乎連眼前做近臣的機會都要失去,更彆提將來更大的富貴了。
常跟在朱厚熜身邊的伴讀黃錦隻能在象輅外坐著,坐在象輅內於嗣君駕前聽命的內宦成了從京裡來的太監韋彬和張錦。
與朱厚熜從小一起長大的校尉陸炳更是隻能在車轅後跟著。
王府護衛千戶駱安也沉著臉,看著在象輅周圍帶兵護送的主官成了兵部右侍郎楊廷儀,而圍在自己世子爺身邊的兵馬也都是來自京裡的官軍,而且都是聽命於楊廷儀的官軍。
在駱安看來,要是自己世子爺突然也像正德皇帝一樣落了水,他都不能第一個衝上去救。
朱厚熜自己也不滿意自己身邊的人被強行隔離出去,使得他現在除了一個以需要時刻請教學問為由而留在身邊的長史兼老師袁宗皋外,幾乎就被來自京裡的人包圍了起來。
在看見黃錦、陸炳這些人在自己視野外時,他也會忍不住蹙眉抿唇。
俗話說,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朱厚熜還是想要昔日舊人待在自己身邊的。
因為隻有舊人才最了解他的,也最合他習性的,更是跟他最有感情的,要不然這十多年也不會在這十多年裡還留在他身邊。
何況,能跟在朱厚熜身邊十多年的,都是他精挑細選的可靠之人。
他如果沒有這些人在身邊,他不但吃飯睡覺難安,連言語都不敢隨意言語的。
但現在京裡來的迎立之臣,以藩邸舊人不如禁庭老人懂皇家規矩為由,讓跟來的太監代替了朱厚熜身邊舊人,朱厚熜一時也沒有理由反駁,隻是讓他身邊舊人跟著一起進京學習規矩為由,也帶了走。
不過,既然是學習規矩,學沒學好的解釋權在誰手裡就很重要。
朱厚熜要想將這解釋權掌握在自己手裡,意味著他首先就得真的牢牢把控著皇權,讓自己成為最有權勢的人。
而要加強自己的權勢,他不能隻靠嗣君這個身份,還需要更大的聲望。
為此,朱厚熜在離開安陸後,就開始思索著如何積攢自己的聲望,加強自己的權勢。
好在自正德十五年湖廣十五府受災後,到現在也還沒恢複元氣,再加上正德朝雖於軍事上多有振作,但於民生上的確忽視太多,甚至對百姓的克削加重了不少,畢竟劉瑾、錢寧、江彬等在正德的縱容下的確也斂財太狠,所以,眼下天下流民日益增多,嗷嗷待賑之饑民不少,湖廣也更加嚴重。
這對於朱厚熜而言,這正是一個積攢聲望、打擊掌權的清流文官們威嚴的機會。
所以,朱厚熜在一離開安陸城,看見野有餓殍、路有骸骨時,就將大學士梁儲、尚書毛澄傳了來,而於象輅上,指著那些饑民骸骨歎道:
“此皆子民也!”
朱厚熜這話一出,梁儲和毛澄等迎立大臣皆怔住了。
嗣君竟會注意到這些流氓?
在這個時代,流氓不是無賴的意思,而是無業者。
但讓他們沒想到的是,嗣君朱厚熜不但注意到了這些流氓,還又背起手來,滿臉憐憫之色,而說道:
“旁人路過尚可無視生民受難,可我乃嗣君,豈能視若無睹?”
接著。
朱厚熜就對梁儲等說:“諸卿當於沿途撫恤子民,勿使他們暴死荒野。”
梁儲和毛澄大驚失色。
他們是清流文臣,高談闊論,大談如何富民強國,自然是積極的,但哪裡真的都敢去做安民之實事?
畢竟天下之利有限,安民就意味著重新分配利益,逼大戶讓利,他們本就隻想用禮法限製皇帝改革重新分配利益,哪裡願意在這個時候為了這些饑民破例。
所以,現在讓他們安民,幾乎就是讓他們違背自身意誌,可他們拒絕,就隻會讓人看穿他們的本質,進而德望受損。
當然,他們是真沒想到朱厚熜會仁善到如此地步,而把這些卑微若塵埃的流民也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