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餘鹽就是允許灶戶們在繳足正鹽後,直接賣給商人的餘鹽,這筆鹽雖然不交給都轉運使司,但是要繳納一筆餘鹽稅。
另外,產鹽灶戶們很多已經轉型為大地主,開始把鹽場變成農場,許多已經開始以繳納錢糧的方式折為需要繳納的等價值正鹽,也就被稱作鹽課。
自然這些灶戶很多已經有了自己的良田和大量糧食收入。
現在王陽明這麼做,自然傷害了灶戶們的利益。
灶戶們自然不會乖乖就範。
要知道。
許多灶戶如今已經變成了大地主大豪紳,家中不少有在朝為官的族人,還有做過尚書的。
所以,讓他們繳足欠鹽與欠稅,自然是很難的事。
大灶戶們不積極繳納,中等灶戶和小灶戶們,自然也跟著不當回事。
一些大灶戶還直接煽動灶丁們鬨事,包圍了鹽運衙門,要求王陽明釋放了他們心目中的好官——巡鹽禦史葉栻。
因為葉栻不強追欠繳正鹽與鹽稅,使得他們灶丁可以活下來。
“放了葉禦史!”
“放了葉禦史!”
“放了葉禦史!”
……
王陽明聽著外麵一浪高過一浪的喊聲,而不由得看著被看押著的葉栻:“葉風憲,你很得民心啊?”
“為官難道不該愛民如子嗎?”
“當今陛下尚且以仁愛之心待民,何況我等天子門生。”
“唯有公身為部堂,卻一再行嚴酷之政,巨族被滅不知凡幾,如今又要奪灶戶之產,真是不逼得兩淮之民皆反不罷休。”
葉栻冷笑著說後就傲慢地仰起了頭。
“那他們怎麼還不反?”
王陽明問了一句。
葉栻呼吸沉重起來。
王陽明這裡則突然問著周尚文:“本地大灶戶請來了沒有?”
“已經都到了。”
周尚文回道。
王陽明點首:“讓他們進來!”
“是!”
不一會兒。
兩淮大灶戶的家主們就到了王陽明這裡。
因為這些不少都是當地士紳,甚至還有在朝廷做過大官的,所以對王陽明倒也不畏懼。
其中。
做過吏部左侍郎的白宏圖就直接問著王陽明:“部堂讓我等前來,不知是為何事。”
“你們遲遲不繳所欠正鹽與鹽課,本官隻能將你們視為目無朝廷,圖謀不軌,故不得不全部緝拿正法,家產籍沒。”
王陽明這時說道。
白宏圖等聽後大驚。
白宏圖忙先問道:“王陽明,你怎麼這樣,我們不是不繳,是沒法繳。”
“本官給了你們時間來說理由,但你們沒來,現在你們來說理由,已經晚了!”
王陽明說著就喝道:“全部押下去,等候一並處置!”
“是!”
白宏圖則因此在被押下去大喊道:“部堂,有話好說!”
“把朝廷鹽政改革的告示貼出去!”
“另外,把都轉運使司的巡鹽鹽丁的餉銀先用大戶所抄之財發下去,且吩咐他們去替朝廷宣傳最新鹽政。”
王陽明在控製了這些大灶戶後,就正式按照朱厚熜的指示進行鹽政改革。
而他的鹽政改革主要就五點。
一是承諾給灶丁工錢,給鹽丁加餉銀,同時鼓勵灶丁和鹽丁告發灶戶私賣餘鹽。
二是對犯事灶戶的鹽場、農田全部沒收,分給灶丁。
三是朝廷不再以強征方式收鹽,而是以統一價格收鹽。
四是給經營困難的小灶戶提供低息貸款,由興明銀行分支機構直接貸。
五是對鹽引積年未得支取的鹽商,隻要同意以昔日所得鹽引八成支鹽的方式支取官鹽,就能優先獲取支鹽。
前二項改革措施,是聯合鹽業生產者灶丁和鹽業秩序維護者和運輸者鹽丁整頓鹽務,給他們利益。
第三項和第四項則是幫助中下層灶戶經營改善,讓他們不反感朝廷鹽政改革,乃至支持鹽政改革。
第五項則是為解決因為都轉運司收到官鹽越來越少,而造成的鹽引壅積,許多鹽商有合法支取鹽引的憑證但支取不到鹽的問題。
這裡麵,鹽商要承擔一點損失,即支取的鹽沒有實際上的多,但有個好處就是不用再等。
因為鹽商已經花了錢,一直領不到鹽,隻會一直虧著,不少普通鹽商甚至是貸款支鹽。
所以,這對鹽商而言其實是個利好政策。
這也就意味著,大部分鹽商,至少普通鹽商也會支持這項改革。
而受損的隻是大灶戶們。
他們將不但要把沒交的正鹽都交上去,還得坐視自己所有的鹽都被抄走,乃至生產資料也被收走,乃至還被治罪。
但他們的家主此時都被王陽明全部抓了起來,所以這些大灶戶一時群龍無首,即便有反抗,也效果有限。
而這些大灶戶的戶主和整個鹽業上的貪官汙吏包括河道、漕運上的貪官汙吏,也就得以順利的於十月二十日這一天,被押到了運河邊,等候處置。
總理侍郎李纘、漕運總督沈冬、總兵魯綱也被朱厚熜下旨就地處置。
“張孚敬!你欺騙百官,會不得好死的!”
“王陽明!伱屠戮縉紳,必得天譴!”
李纘還在被斬首前,對著運河大罵起來,他是真覺得憋屈,因為如果不是張璁來這麼一手,他不會落得這個下場。
而沈冬隻是哭泣。
魯綱倒是一言不發。
隨著大刀落下。
他們的首級同大灶戶們的家主以及其他貪官汙吏儘數落入已結冰的運河上。
發出咚咚聲。
而運河一似乎突然解凍,再次流動起來,隻是流動著的是血水。
“嗚呼!”
“爾本聖人子弟,亦我同僚!”
“我豈忍心殺爾等。”
“不過是為良知存,而光明在也!”
“殺爾等非吾本意,實因爾等棄良知,不從本心,而去善從惡也!”
王陽明一邊舉屠刀殺了這些人,又一邊神色凝重地感慨起來,而對他跟來的弟子們大談仁恕之道。
他的弟子們紛紛也都因此很是理解。
不少士子縉紳也都理解了,當然也不得不理解。
且都一眼凝重。
夕陽下。
看著同晚霞一樣紅的河水,正在官設窩棚裡喝著熱粥的呂小丫這時候倒是看著這一幕笑了。
而同她一樣的許多饑民,也在這時都有力氣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