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國家發媳婦,天子發宏願
桂萼大為驚喜。
這些日子。
他因為不聽百官暗中勸告,對整飭僧尼風紀的事,執法過嚴,讓許多官員因而對他側目而視。
更有冷嘲熱諷者。
或者表麵客氣,不願主動親近,見到後能避就避。
但現在。
難得王陽明和張孚敬,這兩最近官運亨通的高官,對他主動親近。
桂萼自然非常高興。
何況。
他對王陽明和張孚敬做的一些事也非常欣賞。
“鄙人景仰公等已久,沒想到在這裡相遇。”
桂萼行了一禮。
王陽明微微一笑:“我等觀著京師風貌大變時,就已經有意認識閣下!”
“想來,閣下能讓京師有如此大變,是下了很大勇氣的,令人敬佩。”
“不敢當公如此欣賞。”
“隻望商民百姓們,罵鄙人不要太狠就行。”
桂萼有些羞慚地笑著說道。
“看得出來。”
“商民百姓,還有和尚,都很怕你的。”
張孚敬笑著說道。
桂萼笑而不語。
“天色越發的晚了,也越發的冷,找個地方,一起吃些熱酒如何?”
“反正大家都是外鄉人,宦居於此,如今有緣相遇,不如聚聚。”
王陽明這時提議道。
張孚敬高興地說:“正有此意!”
桂萼笑著說:“那就恭敬不如從命。”
於是。
三人便有說有笑地往一酒樓走去。
這時。
天已漸漸的下起雪來。
戴著烏紗帽、穿著官服的三個人,漸漸地也隱在了漫天的銀色大簾裡。
不一會兒。
三人就到了一家酒樓的雅間裡坐了下來。
還都很默契的沒叫什麼娛樂項目。
主要是三人都是心懷社稷蒼生的官員,又都是改製派,而不是日子黨,也有各自的政治革新主張想要分享交流,需要尋找各自的同道中人。
所以,三人也就需要一個沒有其他人參與的環境,來一邊喝熱酒暖身一邊說話。
王陽明坐了上位,背對著窗,而在坐下後,還不由得咳嗽了幾下。
張孚敬則直接一屁股坐了王陽明左邊的位置,把手往桌上一擱,看了一眼窗外窸窸窣窣的大雪。
桂萼倒是沒有立即坐下,而是拿出絹帕擦拭了一下椅子和桌麵。
張孚敬見此微微一笑:“桂禦史倒是喜乾淨。”
“家母之教,實在不能改,讓公笑話了。”
桂萼笑著說道。
王陽明道:“說這些做什麼,隻說說眼下,陛下要重塑錢法的事,二位怎麼看?”
桂萼看向了張孚敬。
張孚敬這裡則已經給自己倒著酒,說:“自然是難得的善政!難得的地方在於這是要朝廷拿出金銀之財做堆垛本錢,願意放財於民,給民流通才行的。”
“可見當今陛下是真愛民如子!”
張孚敬說完後就起身雙手捧酒杯說:“當先敬當今陛下一杯!”…。。
張孚敬隨後就將手中熱酒一飲而儘。
王陽明和桂萼微微頷首,也起身往隔著重重雪幕的紫禁城方向一敬,隨後也跟著一飲而儘。
“自本朝寶鈔大壞後,國朝就沒有真正意義上的錢幣。”
“有的地方不得不私鑄銅錢,但按禁用銅錢的祖製,這是在犯國法。”
“但朝廷又不能真的去管。”
“畢竟商民日常皆賴此交易,官府也賴此收稅。”
“而有的地方因為缺銅,又不信任寶鈔,則乾脆回到了以物易貨之時,這讓商路因此大衰,官府商稅也越發不好征收。”
“有的山區,也因為可以交換的物資匱乏,然後又沒有可以流通的錢,而導致沒有商人願意運食鹽進來販賣,故當地百姓不得不因缺鹽造反,為的隻是搶掠食鹽。”
“這都是我在贛南任巡撫時親眼所見。”
王陽明在地方任官多年,的確也深知貨幣不通的壞處。
在地方做過知縣的桂萼聽後也深有感觸:
“國朝已曆百五十餘年,生齒日繁,許多百姓已無地可耕,隻能賣力氣。”
“可賣力氣總要換成錢才好根據需要去買糧買鹽買肉買藥。”
“但眼下四海之內皆缺錢,以至於商人也隻能有什麼貨才能雇傭需要什麼貨的勞力。”
張孚敬頷首:“所以,我才說陛下難得,乃真正銳意圖強的聖天子!”
“這話自然毋庸置疑。”
“但其實先帝也未嘗吝嗇於民。”
“隻是,如之前的兩淮賑災款一樣,即便陛下舍得把幾百萬兩銀子發給小民,但也到不了百姓手裡多少,反而助長了地方豪強克削小民的能力。”
“我在南贛巡撫任上,先帝也給了不少軍餉。”
“但說句實話,這些軍餉,有一大半都漂沒了。”
“你們也可以說是我克扣軍餉。”
“但其實,給上官孝敬還在其次,畢竟上麵也不全是貪官,其實大部分都拿來補各衙門的虧空了。”
王陽明這時說了起來。
沒有地方官經驗的張孚敬頗為好奇地看向了王陽明:
“補虧空?”
王陽明頷首:“不補不行啊!”
“各衙門留存的稅糧虧空的嚴重,導致很多宗室的俸祿都欠著。”
“這也是寧王為什麼造反後,他下麵很多宗室子弟願意跟隨的原因。”
“再有,很多胥吏衙役的俸祿也是欠著的,還有許多生員的食廩也是欠著的。”
“你們想。”
“朝廷平叛的軍餉到了後,我要是不補足這些虧空,不給宗室發足祿米,不給胥吏發足好處,不給生員發足廩食,會是什麼後果?”
“後果就是,一場普通的流賊叛亂就會變成有宗室、有生員、有胥吏參與的造反!”
“如此,還怎麼平叛,還怎麼打仗?”
“隻會變成,我這巡撫的軍令還沒出衙門,就被流賊們知道了,我的軍隊在已經到流賊巢穴的時候,結果糧草卻遲遲未到。”…。。
“所以不克扣軍餉來補虧空都不行!”
“但按祖訓,我該被剝皮的。”
王陽明這麼說後就不由得又捂嘴咳嗽起來,且笑道:“見諒,因貶謫貴州多年,又在南邊剿匪多年,所以身子大不如以前。”
“無妨!”
“公還是喝茶吧。”
桂萼說著就讓人進來給王陽明換了茶。
張孚敬這裡則一直沉默著。
露出一臉認真思考的樣子。
地方複雜的情況,超出他的意料。
他也沒想到有些時候掌權主官克扣軍餉竟也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更好的平叛,更好的保境安民,所以隻能選擇苦一苦兵民。
隻是這問題到底出在哪兒呢?
這是他要思考的地方。
“問題就出在錢法弊端太多!”
“沒有大量的錢流通,就隻能一直以實物為稅。”
“於是,管稅與運稅的就更加方便私吞。”
“就以糧食為例。”
“管糧和運糧的可隨意以捏造稅糧黴變、鼠咬蟲蛀為由,把稅糧私賣,換為白銀吞沒,進而造成虧空。”
“除此之外。”
“因沒有流通的官定錢幣,真要用錢交易,也隻能以天然就適合做錢幣的金銀銅和布匹為錢,尤其是白銀。”
“可這些,大都控製在大戶手裡,他們也就更加樂於見到天下缺錢嚴重,如此他們手裡的白銀自然也就更值錢,就能從百姓手裡換取大量糧食。”
“這樣他們交的稅也相對少了許多,乃至走私的成本也降低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