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好像觸動了什麼逆鱗。
那巨大肉山好似心臟泵血一般,猛的向內一縮,體積竟驟然縮減了三分之一。
殘餘的數十頭顱上,忽而流露出哀戚的表情,白慘慘的眼球中紛紛泣出血淚。
“你錯了,她沒有傷我,更沒有棄我。”
獸神說著,在那肉山的頂端緩緩升起一個身披紫色絲綢的妖豔男子。正是他的本體,此時臉上蒼白的簡直沒有一絲一毫的血色。
他張開雙臂,摟緊自身,連聲音也變得溫柔:
“她……一直都和我在一起啊。”
這之後,那獸神陷入了長久的寂靜。
眾修士屏息凝神,大氣都不敢喘。
他們心有預感,那獸神應是要做些什麼了。
觀力洞察之下,許知秋發現那肉山內部殘餘不多的巫法能量,正在向著那獸神的本體不斷彙聚。
果然!
隻見那肉山表麵失去了柔軟的質感,變得灰敗且乾硬。
接著迸出道道裂紋,竟是碎裂開來。
轟隆隆……
數百丈的軀體皆化作黑色的砂塵,潰滅消散。
在地麵上形成一片高十餘丈,半徑約百丈的黑色沙丘。
恢複了人形之軀的獸神站在那沙丘頂端,漆黑中透著狂熱的眸子,俯視著下方的許知秋。
“能與我戰鬥到這個地步,我不得不承認你的強大。”
“但你想殺我對吧事到如今看看你自己,還剩下幾成把握”
對於獸神的話,許知秋沒有反駁。
此時此刻,那獸神聚斂了全部能量,一身本來已經極大衰弱的氣息,又恢複到了一個相當高的水平。
雖然同時經曆了一場消耗戰,但許知秋卻沒有他這套“大油箱”。
縱使多年錘煉,使得他的性命根基強大到常人匪夷所思的地步。
可說到底他畢竟還是一個人,再怎麼強大,也終究比不過獸神這等上古妖魔。
此時此刻,雙方將各自全部的“籌碼”壓到台麵上,許知秋才真正意識到自己與他的差距。
可就算如此,他也並非沒有過心理準備。
多少年了
對他來說,向死而生,不過等閒舉止。
…………
“不妙啊……”
三一弟子堆兒裡,馮抱山臉色有些難看,
“師父已經是強弩之末,可踏入三重的契機卻遲遲還未出現,照這麼下去恐怕……”
“小子莫慌。”
卻是周一仙出言安慰,他也望著場中的許知秋,目光中透著追憶:
“雖說這世間一切自有天命,可他的天命,從來都在他自己手中。”
…………
“哪怕隻有一成,我也會拚了命去抓住它。”
許知秋眸中逆生綻放,灼熱逼人,向著獸神抬手相請:
“都到了這個時候,還有什麼手段不妨都使出來吧。”
“好!”獸神突然癲狂,一把扯下身上的紫色絲綢,“既然如此,我就給你一個殺我的機會!”
華麗的紫色絲綢咧咧作響,被狂風卷上半空。
失去了衣物遮羞的獸神,就那麼赤條條的站在黑色荒丘之頂。
他似乎根本不在乎廉恥,甚至連男性體征也毫無顧忌的暴露在外麵。
圍觀的七八千修士中有相當一部分都是女子,見狀大都臉色羞紅,偏過頭去。
那麼,他此舉究竟為何
“哢!”
一個輕微的開裂聲,小到幾乎讓人忽略。
但在場之人,哪個注意力不是百分百的投注在那獸神身上
因此斷然不會漏下。
隻見那獸神胸口、脖頸、兩邊肋下、左右肩頭,各自開裂一線,接著都迸出一顆白慘慘的眼珠。
那些眼球上下左右轉個不休,瞳孔中無不閃爍著暴戾凶殘的冷光。
但這隻是個開始,裂口越來越多,如雨後春筍似的在他全身上下綻開。
然後從那些裂口中,陸陸續續迸出眼珠。
一隻、兩隻、十隻、百隻、千隻……
轉眼間,他渾身上下都長滿了眼睛。
那些眼珠子密密麻麻、層層疊疊的擠在一起,甚至沒給他留下一塊好肉,任誰看了都得頭皮發麻!
忽的——
噗噗噗噗————!
成百上千隻眼球從他身上散射崩出,彌漫在周遭的虛空中。
那些眼球懸浮在空中,分布得極其稠密,相隔數尺就有一顆,鋪滿了整片黑色沙丘。
不消多想,這定然又是那獸神施展的某種前所未聞的南疆上古巫術。
隻是如此怪誕驚悚,卻不知到底有何凶險之處
許知秋沒有多言,踏步向其走去。
然而還沒等邁出幾步,與他鄰近的幾顆眼球好似被驚動了,忽的齊齊轉動漆黑的瞳仁,牢牢鎖定了他。
接著,
“簇簇簇———!”
數道裹著玄黑色霧氣的長槍從許知秋腳下的地表透出,每一道都有丈許長短,且威力大得驚人,竟破開了他的逆生防禦,瞬間將他穿成了篩子。
“啊!”
圍觀人群掀起驚呼,就連三一門人都變了臉色。
如今許知秋的逆生狀態本就萎靡,又受了如此重傷,情況就更加糟糕了。
“……”
許知秋冷冷看著透胸而過的煞氣長槍,正要運勁將其震潰,但還不等他發力,那長槍自行潰散了。
而那先前窺伺鎖定他的幾顆眼球,也紛紛化做膿血爆開。
二者的數量顯然是對應的,許知秋這就看懂了個大概。
而那獸神儼然一副等不及的狂熱姿態,嘶聲呐喊:
“你不是要阻止我麼你不是要拯救這天下眾生麼那就來吧!!”
他張開雙臂,朝許知秋報以歡迎的姿勢,聲震八荒:
“來!突破這死亡的陣列走到我的麵前!若你果能做到,那我這顆頭顱,任你摘去!!”
……
“他、他這擺明了就是誘殺!許門長不能上當啊!”
圍觀人群中,再一次炸開了鍋。
此刻許知秋與那獸神相距最少三百大步,真要照這麼樣走到麵前,怕是得被穿成篩漏子了。
而此時他人已是強弩之末,
縱使逆生再強,也頂不住這麼禍害啊!
“師父三思啊!”
就連三一門人也都坐不住了,隨時做好了介入戰場的準備。
然而,相比於眾人出於驚恐緊張紛紛勸阻,許知秋卻是不知為何愣住了!
任由弟子和那些外人喊的沸反連天。
他眼中的光芒越來越盛,仿佛有什麼追尋已久的東西終於浮出了水麵。
那東西前所未有,如此清晰的呈現在眼前……
那是一條路。
一條直達終點的路。
相隔著三百大步,許知秋仰望著丘上的獸神,忽的由衷笑了:
“你這台子……搭的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