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知秋仰望著沙丘之上的獸神,那是終點。
三百大步,殺機千重,這條路注定充滿荊棘。
而他目光灼灼,周身的逆生之火旺盛的升騰著,好似正在榨取著來生的一切,讓人不安。
“……”
陸雪琪的呼吸,不知不覺急促了起來。
芳心在狂跳,仿佛災殃臨頭,而她卻偏偏無力阻止的驚惶忐忑。
“彆……彆……”
金瓶兒呢喃著,淡青色的眸子因為恐懼而抖個不停。
不知為何,她有一股衝動,想要不顧一切衝上去阻止他的衝動。
但理智尚存,她心裡清楚,這裡麵從來都沒有她插手的餘地。
至於那些外人、那些圍觀修士,此刻都屏息凝神,等待著許知秋做出選擇。
“什麼意思!難道師父真的要……”
三一門人中,柳瑩瑩的話音已經帶著哭腔:
“不行呐!師父現在已是強弩之末,卻還要強運玄功,這、這不是送死麼”
“媽的……”
郭大壯往手心裡吐了口唾沫,擼起袖子,
“咱們並肩子上,乾死那鳥獸神!”
說著就要衝入場中。
“一起!”
虞濁虞清兩兄弟跟上,身後的三十幾位門人更是吵吵著也要一擁而上。
可卻在這時——
“都給我站住!”
一聲少見的怒斥,使得一眾門人無不為之詫異。
以往性格溫和的二師兄馮抱山,此刻卻嚴厲的好似變了個人一般。
“馮老二!你什麼意思”
郭大壯怒不可遏:
“憑啥攔著不讓我們去幫師父”
馮抱山逆生運轉,霎時間雪染白頭,攔在眾人身前。
他本是內秀性子,如今一朝發力,真可謂藝驚滿座。
那渾厚氣機壓迫在每一人身上,淩厲而沉重,無人不為之忌憚。
仿佛隻要稍稍一動,便會有打擊臨頭。
他以代掌門的身份,對眾人冷聲道:
“在這當口,我看你們誰敢上去糟踐師父!”
“你這是什麼話!”
“二師兄,你不會就這麼著急當掌門吧”
“……”
儘管被誤解,但馮抱山卻沒有解釋。
此時雖然心痛如絞,卻也隻能把憋屈生生咽下去。
腦中畫麵閃回,
不禁回憶起出發之前的夜晚,也就是昨夜,許知秋三令五申托他辦好的事情——
“明日一戰,為師已經做好了孤注一擲的打算,屆時你那些師弟妹們恐要生事,你要替為師好生約束他們。”
馮抱山聞言,跪地懇求:
“弟子寧肯抗命,也要請師父您三思而行。”
“胡塗!”
“師父,您時常教弟子們生命無價……可您為什麼非要拿自己的命去賭呢”
許知秋訓斥:
“就算拋開拯救蒼生這一節,隻為踏過三重,如此天賜良機又豈能錯過”
“我三一多少代先人前赴後繼、豁出性命也要參通的求道之路就在眼前,都到了這個時候,你卻要讓為師放棄”
馮抱山以頭搶地,涕淚橫流,說話都有些語無倫次,卻還要反駁:
“可那些所謂先人……甚至供桌上擺著的那些師爺、師叔伯們,我、我們說到底都沒見過啊!這又如何教我們信服、如何當真可對我們來說……師父您、您是真實的啊!”
看著徒弟一臉淚痕的懇求,許知秋也不免有些心軟了,可是心中的堅持從未動搖。
“癡兒,總有一天,你們都會明白。”
“逆生雖是成法,可三重畢竟無人。正因前路未卜,而我是三一的掌門,是大家的師父,所以這條路隻能由我來蹚。”
將其攙扶起來,為他拭去淚痕,許知秋笑著勸解:
“正因我堅信這是條人人可走的路,前人種樹後人乘涼……真到了那一天,我相信你們也會做出和為師一樣的選擇。”
說著,許知秋麵露懷念,久遠的追憶浮上心頭:
“就如當年,我的師父那般。這一點精氣神兒,最好代代傳下去。”
最後,馮抱山哭著問:
“若、若沒成怎麼辦”
記著當時許知秋打了個哈哈,答道:
“反正我看好你們。”
…………
如今,回過神來,望著那場中已然做出決定的許知秋,馮抱山終於理解,於是內心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宿命感。
‘師父……’
——此身不成,自有後來人。
‘您是想對弟子們說這個麼’
————————
在萬眾矚目之下,許知秋動了。
他向著那布滿眼球的黑色沙丘,邁出了第一步。
“簇簇簇——!”
數杆煞氣所凝的長槍瞬間透地而出,速度之快根本來不及躲避。
但許知秋憑這腳步移動,總算勉強擋住了自右脅直透心臟的一刺。
然而,卻避不開橫穿右腿大腿,以及背脊斜刺的兩槍。
長槍隨即散去,許知秋調動逆生修複了右腿傷勢,確保不影響行動力,至於背部傷處則暫且沒有去管。
逆生之法,越是核心部位,所修複需要耗費的先天一炁越多。
此時此刻,他也隻能精打細算,開源節流了。
此時與獸神相距三百大步,他心裡清楚,每邁出一步都要付出不小的代價。
因此,更加不可耽擱。
隻見許知秋砥礪精神,向著上方沙丘的頂點,如猛獸一般踏步狂奔。
因那些眼球具有監視鎖定的功能,因此動用身法左右騰挪,或是施法術藏身都毫無意義。
兩點之間直線最短,此時此刻,唯有踏步向前!
砰砰砰——!
這一波豬突猛進,腳掌踏在鬆散的黑沙上,卻炸出奔雷一般的巨響!
短短數息,人已向前踏出了一百餘步。
然而這一百多步所付出的代價,卻讓圍觀的數千人無不驚呼呐喊,甚至頭皮發麻。
長槍密如黑林,在他身體上瘋狂宣泄。
簇簇簇——
短短片刻,許知秋已經幾乎被穿成了一個刺蝟。
待得那些煞氣長槍紛紛散去,再看他身上,已然多了十幾個透明窟窿。
如此傷勢,再摳門兒可不成了。
於是逆生運轉,一身傷口開始複原。
然而剛剛複原,許知秋身子卻是一個踉蹌,險些栽倒。
他捂著額頭,心下警醒自己。
上丹乃人體之主,藏神之地,更是一身經絡竅穴的樞紐所在。
一旦上丹受損,哪怕以他如今二重巔峰的逆生,修複起來也是有相當難度。
這還是全勝狀態下,如今強弩之末,一旦上丹受創,再想修複就難了,因此一定把腦殼多加保護。
不知為何,許知秋眼眸中略微閃過一絲失望。
但隨即恢複平靜,望了望還在二百步外的獸神,繼續向上攀登。
“砰砰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