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彌陀佛——!”
眾僧於禪定中,齊齊頌出這聲佛號。
不同於許知秋得見天書奧義,而他們卻看見了佛祖。或許,一切皆是心之變化。
正如透過窗戶看天,天就是方的。
若透過井口看天,天就是圓的。
佛陀寶相莊嚴、憐憫,仿佛充斥著無量的慈悲祥和。
在那禪定中無邊佛意的熏陶下,
他們的修為境界開始向上攀升。
以往修行上的疑難、短處,似乎都在幾個念頭交換的時間內豁然貫通。
眾僧無不閉目讚歎,大歡喜、大滿足充斥胸心,眼角紛紛擠出滾燙的淚水。
有的激動,有的哭泣,然而更多的是陷入狂熱。
唯有極少數人仍保持著相對平靜,尚且能守住三分理智。
能做到這樣地步的人,也唯有普泓普方,以及法相寥寥三兩人。
佛陀固然偉大,但對他們來說,卻也不必為其戴上至高無上的神聖光環。
他們隻是純粹的將其當做修行路上的精神導師,加以尊重敬仰。
一個高層次的求道者,最大的特質就是不迷信權威。
對任何宏大璀璨的事物,始終保留著辯證、獨立思考的餘地。
甚至鬥膽生出猜疑,發出挑戰。
諸如眼下法相心中所疑:
“經中所言——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佛陀之道,乃是求個自性圓滿,守持中道,又怎會顯現出如此璀璨奢華的異象來”
正在他留出三分心力,對此猜疑之際。
定境之中,麵前那雙慈悲佛目似乎逐漸變了味兒。
由以往的莊嚴光明,逐漸變得怪誕,陰森,詭異……
那雙豐潤唇角,逐漸上挑,弧度越來越明顯,直到完全破壞了那份慈悲氣質。
然後,從佛陀的嘴角迸出尖銳的獠牙,在那光潔的佛麵上,也逐漸鼓起條條青筋。
終於,猙獰畢現。
“吽……咪……叭……呢……嘛……唵……”
意識中起了梵唱,正是從那佛口中傳出。
本該是奧妙無窮、蘊藏了大能力、大智慧、大慈悲的《六字大明咒》卻被那“佛”故作顛倒調轉,吟誦而出。
其音彷如魔聲灌耳,欲要刺破耳膜,摧垮心神。
法相隻覺得神念搖晃,如怒海波濤中的一葉扁舟,再也無法掌控。
慢慢的,智識陷入深深的黑暗。
現實世界中,在場眾僧早已為其所控,於不自知中狂性大發。
或是指剜雙目,或是嚼斷舌尖。
或是用十指在臉頰上撕扯出道道血痕。
更有甚者,以雙手交叉扼住自己的脖子,指甲深深刺入肉中,竟是要把自個活活掐死!
“不……不好……”
普泓畢竟修為最深,尚有理智不失,但此時也已經被那“邪佛”霍霍得七竅流血。
“此是波旬……壞法……爾等速速……醒——來!”
老和尚運起一身佛力,發出雷音獅子吼。
最後“醒來”二字,幾乎是如炮彈一般從口中炸出!
然而,令人心寒的是,
眾僧僅是清明了一瞬,還未及徹底回神,立刻又被某種無形的魔力所攝,二度拖入“禪心地獄”中,無法自拔。
老和尚陷入一陣絕望。
眼看天音眾僧就要不明不白的死在這裡。
就在這魚遊沸鼎之際,在那無字玉璧之前,那件鋪展在石台上的白衣竟緩緩的從地上飄起。
那白衣緩緩升上高空。
本來返還於先天的能量物質,開始坍縮回落到後天層麵。
在那白衣中,逆生之火燃起,初時一團,逐漸複蘇其形。
手足、軀乾、發絲、眼眸,那清朗麵目……逐一再現。
許知秋俯瞰下方,對於眾僧身上發生的變化,他從始至終一覽無遺。
以他天心視角,自然洞徹了其中根由。
他轉頭看向那麵無字玉璧,其上金光湧徹,天書字跡陸續顯化其上。
哪怕在他眼中,也根本看不出有一絲一毫的邪惡或者詭異的跡象。
方才三重化時,他隱隱感知到有一股遙遠的“惡意”,遠到從另一個緯度把手伸過來,介入了這方天地。
眾僧入魔,亦是其所導致。
傳說中上古之時,有域外天魔為禍眾生。
此時此刻,莫不是天魔壞法
趁著眾僧開悟之際,篡改佛法,蠱惑眾僧自儘
可怎會如此巧合
心中疑惑叢生,許知秋當下卻顧不得多想。
袖袍一甩,構出百餘丈範圍的逆生法界。
受法界屏蔽,那股天外襲來的“惡意”便被阻斷。
接著許知秋一邊默誦咒語,手指一連點出數十枚晶瑩水珠,直入眾僧眉心靈台。
卻是以《淨心神旨》所化楊枝甘露,洗滌眾僧走火入魔的神誌。
“……”
不知過了多久,眾僧紛紛醒來。
當然,有醒得早也有醒得晚的。
卻見許知秋以及普泓法相等人,正在對那些先前入魔自殘的僧人們挨個救治。
眼珠子摳出來的想法兒再給摁上,咬斷了舌頭的趕緊止血。
幾個人忙活的腳打後腦勺。
直忙活了半個多時辰,才算救治的七七八八。
普泓老臉上皺紋深鑿,看著無比疲倦。
歎了口氣:
“原以為隻是機緣,想不到還有一重陷阱,真是多虧了施主你啊……”
他心知若非許知秋及時出手,連自己在內,這些人估計都得遭殃。
“倒是賴不著這玉璧……”
許知秋指著無字玉璧上的那些金色古篆:
“此天書四卷,才是這玉璧中的真正奧秘,想來千年前貴寺的創派祖師,就是從這卷天書中領悟出的《大梵般若》吧”
普泓點頭不語,另有僧人將那壁上天書強記或謄寫下來。
如此一來,眾僧雖然鬼門關走了一遭,卻也不是沒有收獲。
心裡最敞亮的無疑就是許知秋了。
於本無意間成就好事,實在是意外之喜。
如今,五卷天書儘入彀中,又可以回去閉關了。
哢!哢哢——!
忽的聽見怪聲,眾僧以及許知秋驚愕轉頭,
隻見那無字玉壁上,天書金字逐漸隱去。
連那玉璧表麵的淡淡薄光,也紛紛如蠟油一般融化褪去。
待得玉璧完全失去了表麵的潤澤輝光,整片崖壁便黯淡下來,接著如酥皮一般寸寸皸裂、剝落。
嘩啦啦——!
仿佛家裝的牆壁瓷磚忘了抹水泥,整麵玉璧大片大片的垮塌下來。
不出片刻,已經全然剝落,變得坑窪不平。
此後,再沒有什麼“無字玉壁”了。
“……”
許知秋猜測,七成是被他剛才用金睛給瞪壞的。
想不到千小心萬小心,到底給人家的寶貝景點整報廢了。
“嘿……嘿嘿……”
許知秋乾巴巴的笑了兩聲,有些尷尬。
轉頭與眾僧大眼瞪小眼,道:
“這,不能賴我吧”
眾僧也紛紛尬笑,聲音卻一個比一個僵硬:
“嗬……嗬嗬……不……不賴……不賴您……”
大家都陷入了一種尷尬而古怪的氣氛中,偏偏還透著幾分滑稽。
整的大家哭笑都不禮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