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哢噠”一聲,卻是陸琰一個手抖,手中筷子掉落、砸到了下方的雞翅木六仙桌上。
“……大兄此次棄考緣故為何?”一瞬不瞬地盯著陸琛,少年的聲音變得極為乾澀。
哪怕陸琰確實生出過要在日後阻止陸琛如前世那般禍國殃民、成為奸臣的念頭,卻從未想過要毀了自家大兄命中既定的通天仕途和本該加於其身的無限榮光——
就算他剛重生時因對陸琛心懷怨恨、難免滋生出少許如此陰暗的念頭,但隨著與陸琛相處的時日一長、看到了他這位大兄疼愛弟妹的真心,又怎會沒有觸動呢?
如今,無論是陸琰還是陸芸都誠心誠意地盼著他們的這位大兄能夠在接下來的科舉中得償所願;畢竟,無論原身之前再如何忽視他們,他的那副數十年如一日的勤學苦讀、廢寢忘食的態度卻也都被陸家雙子看在眼中。
所謂十年磨劍無人知,一朝出鞘動天下;如今陸琛這柄磨礪許久的利劍已到了試劍天下之時,且已經如前世那般取得了解元舉人之名、正適合一鼓作氣繼續應考才是,卻為何今天突然退縮,打起了退堂鼓?
要知道,按陸家姐弟上輩子的記憶來看,陸琛此去京城應試可是將會一路連中會元、狀元,成為大景近百年來的唯一一位三元及第之人,端的是文曲星降世的命格,一朝天下遍傳其名、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可如今,本該在這次科舉中高中榜首的人卻說要放棄按原計劃上京,那原本前世的那些未來還會如期發生嗎?
要知道,大景的科舉三年才舉行一次;若是錯過今年這次機會,陸琛還想再考就隻能等待下一個三年了。
可是……三年後再應試的陸琛還會如前世那般連中三元、日後高居丞相之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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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是細想,陸芸和陸琰便越是愧疚。
其實,不用發問,他們的心中就已經有了答案:
讓陸琛之所以會放棄本次科舉機會的原因,大概率就是他(她)自己。
就如輕輕揮翅便在萬裡外的重洋中掀起風暴的蝴蝶一般,在身為重生者的他們自身的命運被改變的同時,也在影響更改著諸多周圍人的既定命途。
果然,在被陸琰問到為何放棄上京考試的原因時,陸琛笑著對他們揮了揮自己已經去除布條包紮的右手——
在那右手的手心處,是一條橫亙了大半個手掌的猙獰傷痕。
雖然此時那道傷口已經不再流血、生出了粉嫩的新肉,可旁人隻看一眼便可預見當初負傷時的慘烈。
——當時,握住柴刀的陸琛可是使了實打實的十成力,令那刀刃深深地割入皮肉、一點兒都沒在傷上作假。
“雖然右手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卻還是無法長時間的執筆,就算去應試大抵也無法完成答卷;”仿佛這傷不是在自己身上一般,陸琰和陸琰聽那人語氣輕鬆地說道,“況且如今我的身體情況你們也都清楚,絕對是挨不過一連持續數日的會試
過程的,還不如就此乾脆放棄,以待以後養好身子再談其他。”
哪怕積分商城中有足以令傷口瞬間恢複無痕的靈藥可兌換,但陸琛卻拒絕了係統的推薦,最後還是選擇了不打眼的普通外傷藥、隻讓這處手傷不會感染即可;是以,這傷一直到現在還未能徹底好利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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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左右手都可熟練使用的陸琛不同,原身自幼便隻會用右手寫字;而無論是之前抱小陸芙去逛坊市還是今日特意換上原身最為昂貴的胡服去宰房庖豬羊,陸琛全程都是用的左手。
雖然日常使用左手做些零碎小事尚可,但一個從來不會用左手寫字的人乍一提筆就寫出一手漂亮的左手字,那就會有些令人生疑。
因此,陸琛也就可以用接下來的三年時間以“右手因舊傷無法長時間提筆”
為借口,一點一點地“練”出一手完全屬於他個人風格的左手字,連臨摹仿照原身之前字跡風格的麻煩都省去了。
雖然陸琛身負過目不忘之能,仿照原身字跡一事對他來說並無困難;可他為何要將自己箍在原身的殼子裡、一輩子都使用偽裝他人的字跡呢?
隻要有其餘選擇便不會在此處委屈自己的陸琛會如何應對此事,便已經顯而易見。
況且,他本就不想按原身的既定命運軌跡行事,再一次陷入那名為京城的泥潭之中、勞心勞力地為一個陌生的王朝晝夜操持、消耗此生。
已經活了三世的陸琛對自己的性格再了解不過,若是真的被眾人推舉上了如未來原身那般的高位,他自身的強烈責任感和完美主義就會讓他對大景當真上了心、至此再難放手了,還不如起初就對此丁點兒不沾。
所以,當初本可以直接打昏陸琰或者控住陸琰持刀的手腕的他,隻略一思索便改變了主意、直接空手握住了柴刀的刀刃——
是的,陸琛就是故意的。不然之後他也不會將原身積攢多年的積蓄全都揮霍一空、在吳州府購房安定下來,隨著自己的心意去宰房庖豬庖羊了。
他自一開始,就沒有想過再如原身那般去參加科考。
無論是今年還是三年後、六年後、九年後……如無變數,此生他都不會再入仕途。
看了眼對麵弟弟妹妹頭頂已經變成紅色的好感度進度條、聽著腦海中係統播報“此世的平均好感度數值已變為百分之五十”的電子音,陸琛臉上的笑意不由得更深了些。
——隻要再刷個百分之二十的好感度就能完成此世任務,屆時,他便可以在安頓好弟妹後去肆意地遊山玩水、踏遍大好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