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來自山東路的學子苦笑搖頭道:“若不能中,往後這科舉不考也罷。”
“允年兄何出此言?”
坐在他旁邊的學子叫唐慶南,來自河西府,其麵色黝黑,穿著樸素,一身青色儒衫已經漿洗得有些發白,看得出來生活比較困難,不過他心情倒是極為放鬆,從桌上拿起一顆花生扔進嘴裡,一邊嚼著,一邊含糊不清的說道:
“允年兄乃是山東路出名的人物,和佳林兄並稱山東兩大才子,一手策論寫的極為出彩,前幾日大家看過後,都讚不絕口。小弟就不行了,文字功底太差,雖自信可牧一縣,但肯定是上不了榜的。”
被唐慶南稱呼為允年兄的學子,苦笑著壓低聲音道:“往年春闈你我還不清楚?往年落榜的才學之士何其多,今年三殿下擔任春闈主考,不看門第隻重才學,像你我這般在家鄉或許有些名氣,但放眼整個慶國學子,又算得了什麼?當然,我不是說三殿下擔任主考不好,反而我很慶幸我大慶有三殿下,隻是往後春闈,三殿下恐怕不會再擔任考官,那這春闈也就沒有參加的必要了,反正似你我這等寒門學子也不可能考中。”
這個學子叫孫允年,今年是第三次參加春闈了。
第一次參加春闈是不知道春闈舞弊已經成了京都官場的潛規則。
第二次參加春闈是不服氣,想用才學打破春闈的潛規則。
這第三次就是不甘心了,早在上京之前,他就做好了打算,如果不中往後都不考了。
結果沒想到遇上了李承宗擔任主考,這在他看來既是好運也是不幸,因為今年競爭太大了。
“沒想到允年兄竟如此天真。”
酒桌上,另一個讀書人搖頭失笑,穿著相對比較華麗,就是麵相精瘦,看上去不像有福之人,或許是喝多了酒,胸中又有積鬱不能發,故而說話相當大膽,冷笑道:
“允年兄、陳兄,你們當真以為三殿下給了我們一個公平的機會?你們太天真了,在這京都之中,他李承宗什麼名聲誰不知道。你們就不想想陛下為何選他做主考,朝堂之上又為何沒有反對之聲?無外乎,當今學子都知道春闈的爛事,朝堂上做做樣子堵住悠悠眾口罷了。”
“侯兄,你這話我不讚同。”
孫允年搖頭道:“我看得出來,三殿下是真心想為我等寒門學子求一個公平。”
唐慶南沒說話,但點了點頭表示讚同。
這位侯兄,名季常,是個不愛走權貴路子的人,在京都頗有才名,和另一個才子賀宗維齊名,但因為他那張嘴和那個性格,故而一直有些落寞,此時看兩位友人的樣子,嗬嗬一笑道:“好吧,就算你們說的對,但你們覺得以三殿下的能力,能應對朝中官員的陰謀詭計?你們且看著吧,今年春闈取士,依舊和往年一樣,權貴之中哪有什麼好人啊。”
正在此時,報喜的差役來了。
“恭喜山東路孫允年孫老爺高中一甲進士,不知哪位是孫老爺?”
聽到報喜之言,侯季常人傻了。
孫允年則噌的一下站起來,舉起手興奮的大喊道:“我、我、我!”
“恭喜孫老爺,請孫老爺準備一下,三日後參加殿試。”
差役行禮,笑道:“三殿下念學子不易,特意給參加殿試的學子準備了一套衣物,以免麵見陛下時失了禮儀,孫老爺可去太學自取。”
孫允年掏出喜錢遞給差役,然後拱手道:“敢問這位差大哥,三殿下在何處,學生當去感謝一番。”
差役喜滋滋地接過賞錢,感謝一番後,說道:“三殿下已回王府了,不過離去時交待過,今科學子不必去王府拜見,往後入朝為官,多為百姓謀福,便是對他最好的謝禮,望諸位學子為官一任,造福一方。”
“學生自當謹記。”
孫允年朝定王府方向躬身一拜,察覺到旁邊之人拉了拉自己,所以直起腰身後問道:“差大哥,請問今科進士中可有河西唐慶南和京都侯季常二位?”
“河西府唐慶南老爺高中一甲進士,三日後參加殿試。”
“我中了,我中了。”唐慶南興奮的跳了起來。
“我呢,我呢?”
“這……小人隻負責通傳一甲名單。”
差役也聽說過侯季常的大名,對其不走權貴路子的文人風骨頗為敬仰,可對他怨天尤人的性格又十分鄙夷。
“看來是沒戲了。”侯季常失落道。
“侯兄不必如此,一甲未中,還有二甲和三甲,以侯兄的才學,定然在名單之上。”唐慶南勸慰道。
孫允年沒有說話,畢竟自己中了一甲,不管說什麼安慰的話都像是一種炫耀,所以拉了拉唐慶南,“唐兄,你還沒給差大哥喜錢。”
“哦,對,多謝差大哥前來報喜。”唐慶南恍然,趕忙掏出錢遞給差役。
很少,但差役也不嫌棄,畢竟這可是一甲進士,殿試過後就是官老爺,巴結都來不及呢。
歡歡喜喜的接過賞錢,差役行禮道了謝,然後朝在場學子喊道:“今科進士榜單已張貼,等不及報喜的諸位考生可自行前去太學或者貢院外察看。”
轟隆一聲!
慶曆元年第一道春雷在京都上空乍響,隨後一陣清新的春雨灑向客棧內外的學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