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1 / 2)

第49章

闌珊疑惑地抬起頭,她不願意跟趙世禛打交道,最主要是猜不透他心裡到底在想什麼,每每會讓她措手不及,無所適從。

如今又來了。

求人的姿態……莫非是嫌她是空著手來的,或者是沒有跪?

闌珊想了想,謹慎地說道:“我本來要、要買點兒地方特產,隻是來的匆忙,請王爺見諒,下回、下回一定補上。”

趙世禛的唇角又動了動,沒有做聲。

闌珊瞧他的臉色陰晴未定的,越發後悔自己上了賊船,要走也來不及了。

隻得將袍子輕輕地往上一抬,雙膝跪了下去:“求殿下……求殿下開恩!”

趙世禛看她跪在麵前,垂著頭,從他的方向便看不清她的臉了,隻瞧見那頭上戴著的又黑又厚的夫子巾,從頭到脖子都遮的嚴嚴密密的,連一點他想見的都見不到。

他站起身來。

緩步走到闌珊身旁,趙世禛微微俯身,手輕輕地落在闌珊的頭上。

正在闌珊不知如何的時候,他的手底稍稍用力,已經將她的頭巾摘了下來。

底下是她有些張皇的臉,白皙的巴掌大的小臉這樣清晰的在麵前,長睫一陣亂閃,像是給一陣急雨敲打的樹葉。

也不算是美的驚世,可居然……很耐看,甚至看不到就覺著心煩。

趙世禛把夫子巾扔給闌珊:“那天你跟江為功去海沿上,發現了什麼?”

闌珊忙捧著自己的巾帕,完全不懂他這個動作的意義,也不知自己要不要再戴上。

正在猶豫,突然聽他這麼問,闌珊的心猛地一跳:“殿下、都知道了?”

趙世禛的注視裡多了一點意義不明的笑:“說來也巧,本王前腳離開,你們後腳就到了。”

“呃,”雖覺著他不至於連她中途避讓這一點兒細節也知道,闌珊仍是有些惴惴,狡辯道:“我們原本大概是能遇上殿下的,隻是、隻是中途在飯館裡吃了點生煎饅頭。”

趙世禛笑道:“好吃嗎?”

“是挺好吃的,叫做曹記,是本地的老字號。殿下有空也可以去嘗嘗。”

趙世禛看著她一本正經地說著這些,潤紅的唇也隨著一動一動的,不知怎地忽然就生出了一點點真切的饑餓感。

他隻能刻意轉開頭:“海沿。”

闌珊驀地醒悟:“是,是在海沿上,海船給燒毀的地方,江大人……”

將那天江為功發現燒毀的木料裡竟有鬆木的事情跟趙世禛說了,闌珊道:“我們怕弄錯了,也許原本就有鬆木在那裡也未可知,所以江大人回到造船局後就去存放文檔的庫房查賬簿,誰知就、出了意外。”

“鬆木,”那一雙鳳目稍微眯起來:“是鬆木……”

闌珊怕他不明白,便解釋說道:“殿下,其實並不是我們大驚小怪,而是,人人知道,造船最好的便是用杉木,尤其是這種要獻禮給皇上的海船,自然是處處都要上等木料,據江所正說,所用木料之中有五十多根是從四川湖廣兩地采伐運來,是數百年難得一見的三四丈圍的古木,每一棵都超過萬兩銀子……試想這海船竟能用如此上佳難尋的良木,又怎會再用鬆木?這簡直如同畫蛇添足,狗尾續貂,非但格格不入,若細算起來,還是對聖上的不敬呢。尤其江大人說那鬆木之上還有疤節,並非上等鬆木。所以這種鬆木出現在海船現場,的確是透著詭異跟不協和的。”

趙世禛難得的從頭到尾聽了個仔細。

“你懂的倒是挺多,那堆木料我也見過,都已經烏漆漆的一團了,根本分不清是燒火棍還是什麼,你竟能看的如此清楚。”

“我……不敢,我知道的雖有一點,但是現場經驗欠缺,那一堆木料在我看來,也完全分不清什麼,是江大人最先認出來的。”

趙世禛笑笑:“這件事你們跟彆人說過嗎?”

闌珊想起那天帶路的小顧:“我因覺著這件事有點奇怪,所以勸江所正暫時不要將此事上報,隻先看看賬簿再說。”說到這裡闌珊有點後悔,若早知道差點因此害了江為功性命,又何必如此!

“殿下,我之所以認定江所正是冤枉的,事有蹊蹺,其實還因為另一件事。”

闌珊就把小顧失足掉下河堤摔死的事情告知了趙世禛,道:“那天是他跟著我們,所以從頭到尾他是知道我跟江大人的談話,這麼巧卻突然失足摔死?我正因為聽見這個才急忙趕回了造船局,果然江大人那邊也出了意外!殿下,接連兩個人遭了意外,難道真的……”

趙世禛垂眸靜靜聽著,直到這會兒才看闌珊道:“司禮監雖不近人情,辦事兒卻是很仔細的,若江為功是給人陷害甚至謀害,他們不會發現不了。”

闌珊說道:“但是江大人一直昏迷不醒,我怕有人暗中對他不利。”

趙世禛道:“你對江為功倒是忠心的很,也真心體貼他。”

闌珊張了張口,心中靈光一閃,忙道:“在我們才抵達翎海,聽說殿下也做為特使而來後,江所正高興非常,他跟我說,殿下天神一般,無所不能,有殿下坐鎮翎海,事情一定會順風順水……”

趙世禛一笑:“他真這麼說過?”

“當然,當時小顧也在場,他也盛讚殿下英姿不凡令人傾慕……”說到那不幸罹難的小吏,闌珊心中也很是難過,“可惜,他們兩個都相繼遭遇了不幸。殿下,就算是看在他們對殿下滿懷信任跟崇敬,殿下也該、也該還他們一個公道啊。”

趙世禛並沒有立刻回答。

他想了片刻,走到旁邊小檀木桌前,看著放在上頭的精致的天青色汝窯茶具。

頃刻,他喚了人進來,吩咐:“去翎海彆邸,請張太監過來說話……對了,讓高歌去。”

趙世禛聲音不高,闌珊卻聽的清楚,他這是答應了吧!張太監應該就是全權負責此事的張恒了!

闌珊一陣心跳,又有些許放鬆跟喜悅。趙世禛卻又走了回來:“你還沒跪夠?”

闌珊忙謝了恩,從地上起身,誰知她跪了太久,腿都有些麻了,才起來未免有些站立不穩。

趙世禛單臂在她腰間一攬:“你這弱不禁風的,怎麼辦事兒?”

“沒、沒有弱不禁風……”靠近他,她就一陣的窒息跟頭暈。

“才跪了一會兒就受不了,難道還要誇你身子強健?”

闌珊低頭訕訕,小心地後退離開他的身旁。

趙世禛也不理她,走開兩步,又似笑非笑地說道:“司禮監跟內閣的人交好,這次我來,他們對我也是裡外提防,你卻來找我,你猜楊時毅聽說後會怎麼樣?”

闌珊道:“楊大人、既然是一朝首輔,想必是個心胸寬闊之人,何況這次是東宮,內閣跟司禮監同心一體,楊大人不至於計較此事的。”

趙世禛笑道:“說的你跟多懂他一樣。他那個人若睚眥必報起來,才是真正可怕呢。”

自己的來意終於給他接受,顯然是願意幫忙,那麼江為功的性命好像也有了保障,或許事情也能水落石出。

闌珊總算能鬆一口氣,也願意說點兒彆的話了:“殿下,工部這次來的人很多,應該會在翎海至少呆半年吧?殿下呢?”

趙世禛道:“十五之前我就得走。”

“這麼……快?”好歹有過一些經驗,闌珊說了兩個字後,硬生生把驚喜的意味改成了遺憾。

趙世禛似乎沒察覺異樣:“那你也打算在這裡呆上至少半年?你家裡的人都不管了?”

“呃……既然是公差,自是不得已。”

“哪裡是不得已,不是你自求的?聽說這次你們營繕所裡,你是第一個主動請求外調的,怎麼這麼迫不及待?是因為聽說了我來翎海,所以也巴不得跟著的嗎?”趙世禛笑著說了這句,打量闌珊驚愕的臉色,“又或者你是故意要避開什麼人。”

闌珊在心底飛快地權衡了一下,覺著如果承認是前者的話,這位殿下應該會更心情愉快一些,但這種話實在肉麻,且很違心,她又實在說不出來。

隻好顧左右而言他:“殿下的事情辦得可順利嗎?十五之前走是否可以?”

“內閣跟東宮商議的最後期限就是十五,十五之前一定要給一個最終定論。”

闌珊並不知道這種機密,聞言震驚:“就是說,剩下的時間不到四天了?這期間就要查明所有?包括……”

“包括拿人。——司禮監查證,我拿人。”

“能、做到嗎?”情不自禁為他覺著擔心。

“能不能,都一定得有個可交代的結論。”趙世禛思忖片刻,“你知不知道,這次為什麼要三方聯手?”

“我想是因為茲事體大,三方聯手有益於儘快查明真相。”

“那你知不知道,海船被毀工部的人死傷慘重,影響最大的是誰?”

“當然是工部。”

皇帝年紀越大,越是有點好大喜功,想造一艘超乎尋常的大船,已經成了執念,現在卻功敗垂成,皇帝首要遷怒的自然是工部。

“那你可知,當初提出造海船的是誰?”

闌珊搖頭。

“是太子殿下。”趙世禛淡淡地回答。

啊……怪不得向來互相看不慣的太子跟首輔居然會合作。

出了這種事,龍顏大怒下,隻怕兩方麵都討不了好。而且以皇帝那個陰晴難測的性情,誰也不敢說,會得到怎麼樣的懲處。

且太子的身份如此敏感,絕不容許這樣的失誤。

“行凶的賊徒有消息了嗎?”

“那夜給官兵斬殺了大半,還有的逃在海上,不過也有漏網之魚。”

她皺著眉,忍不住歎了口氣:“殿下能夠向東宮交代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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