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世禛從這句簡單的話裡卻聽出不同的意味:“擔心我無法對太子殿下交代?”
闌珊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這點。
趙世禛望著她,鳳眸燦爛:“還是很關心本王的嘛。”
他這樣一笑,極為明豔,闌珊忙轉頭避開他的目光,他的眼神裡似乎有一種可以令人心神恍惚的東西,看的時間長了,容易失神。
就在這時候,外頭報說:“司禮監張公公到。”
趙世禛這會兒站的跟闌珊隻有一兩步遠,又是帶笑說話的樣子,兩個人顯得很親近。
聽見通稟,闌珊還以為他會避嫌地退後,誰知他卻並未挪動分毫。
這時候外頭走進兩個人來,頭前一個麵白無須,可看著已經稍微有點年紀的了,三四十歲的樣子,太監打扮,身後跟著個小侍從。
這為首的人當然就是司禮監派來翎海料理事情的大太監張恒,他的眼睛有點細長,抿著嘴,臉上沒有一點笑容,直到看見趙世禛的時候,才總算牽動嘴唇做出笑的樣子:“奴婢參見榮王殿下。”
趙世禛虛虛抬臂:“張公公不必多禮,請起。”
張恒順勢起身,目光在闌珊身上掃過。
趙世禛道:“這位是工部營繕所的舒所丞。”
“哦,原來是舒丞。”張恒對這個名字顯然也並不陌生。
隻是沒有想到,這位早就“大名在外”的舒丞,竟生的極為乾淨白皙,清麗中帶著些許羞怯。
弱弱的,不像是個在工部乾活的人,反而像是鐘鳴鼎食的大戶之家裡費心嬌養長大、世事不知的富貴公子哥兒,因為氣質這樣的內斂甚至略帶點嬌軟,看著倒是不叫人討厭。
先前闌珊因為去尋芙蓉,跟溫益卿大鬨一場的那故事早就是宮內外人所儘知的,當時宮中眾人聽了,私下裡紛紛議論,覺著這位楊大人的師弟的性子跟楊時毅完全不一樣,居然是個風流成性的。
沒想到見了麵,卻是這樣乖巧討喜的長相。
可是突然又莫名地覺著,這舒闌珊長的如此秀麗性子又如此溫和,這樣的人去娼家喝花酒,卻不知道是他嫖人家呢,還是人家嫖他。張恒把闌珊打量了一遍:“隻不知道舒丞現在出現在這裡,是為榮王殿下所邀,還是如何?”
闌珊還沒弄明白他的意思,趙世禛卻代替她說道:“她來是為了給你們關押的江為功,並非代表首輔大人的意思。”
“原來如此。”張恒點頭,神色冷淡,“工部的杜大人也跟我求了幾次,說是那江為功是冤枉的,但事情還未審問清楚,我也依舊要照章辦事,殿下覺著是嗎?”
“當然。”
“那殿下特叫我來,不知是為了什麼?”
趙世禛笑道:“本王跟張公公不同,張公公可以不理杜員外郎,但是我的心卻軟的很,經不起舒丞她在在我這裡一哭二鬨三上吊的,沒奈何,我隻得派人把張公公請來,給她一個麵呈機宜的機會了。”
張恒有些詫異。
他先看趙世禛,又看舒闌珊,這榮王殿下的話說的這樣令人浮想聯翩,難道……
闌珊一看這張公公就知道是個棘手人物,怪不得杜大人也無計可施。
此刻她顧不上在意趙世禛的話,隻忙道:“張大人,請容我細說……”
張恒卻有點不高興了,索性道:“你是工部的人,居然也做這種投機取巧的事情,以榮王殿下來壓我。”
“絕不敢這樣,隻是事情緊急,所以才用這種非常的法子。”
張恒到底要賣趙世禛的麵子,便耐性道:“那好吧,就請舒丞快說,事情到底如何緊急?”
闌珊略有些遲疑,偷偷看向趙世禛。
趙世禛卻笑道:“不打緊,怎麼跟我說的,就怎麼跟張公公說便是了,也不用怕說錯了話,有本王給你兜著,公公也不會吃了你。”
闌珊隻以為他當著自己的時候才會口沒遮攔,沒想到這架勢竟變本加厲了。
不過得了他的首肯,闌珊索性就把跟江為功在案發現場發現鬆木,去查賬遭遇意外,而且帶路的小顧也突然身死等儘數跟張恒說了。
張恒的臉色微變:“你們當真在現場發現鬆木?”
“江大人是最有經驗的,絕不會弄錯。”
張恒的眼珠轉來轉去:“殿下,據我所知那現場已經給你派人看了起來,若鬆木果然有,現在去瞧,應該也不至於消失吧。”
趙世禛道:“不至於。”
張恒點點頭:“若是這樣,那麼這鬆木可能是關鍵,小顧的死跟江為功出事,便可能是有人暗中想要滅口。”
這正是闌珊猜測擔心的。
張恒卻又道:“但是當時造船局文庫房起火,很多人目睹了的,房間從裡頭鎖住,那根本就是密室!不是江為功自己放火關門,還能有誰?”
闌珊道:“張公公,造船局文庫房的火雖然是從內燒起,房間也是從內堵住的,但卻並不是真正的密室。”
張恒顯然不信,畢竟那麼多人當場圍觀:“你憑什麼這麼說?”
“因為事發後卑職去現場看過,門的確是從裡頭關住的,但卻並非隻有在裡頭的人才能關門。”怕他們聽不懂,闌珊道:“就是說,是有一個神秘的凶手在縱火傷人後,特意製造了密室。”
大概是闌珊篤定溫和的態度感染了張恒,張公公忍不住坐直了些:“你且細說。”
庫房的門有三扇,都是從外頭縮著的,案發時候隻開了中間的門,且平日也都隻如此。門從裡頭也是能關起來的,門內設有能橫插的門閂,火著的時候,門栓就是從裡頭插好了的。
所以大家才認定是江為功從內關門縱火。
案發後闌珊因為覺著事情可疑,在火熄滅之後特又去看過,當時那門跟門栓都已經給燒的搖搖欲墜,七零八落,可仍能看清的確是插著的。
“就像是現在這樣。”闌珊把房間的兩扇門合上,翎海本地的建築風格都是差不多,所以趙世禛的這間房子的門扇雖比造船局的要考究的多,可內部門閂構造子卻是一樣,“這裡的門本是沒有內閂的,我方才特意請示殿下找了一個。”
“那這神秘凶手是怎麼人在外頭,卻仍能把門從內部閂好的?”張恒看見實物,更有了興趣。
闌珊道:“公公稍等片刻。”她將身子擋在門前,袖子卻微微而動,顯然不知在做什麼手腳。
過了會兒後,闌珊停手道:“請兩位恕我造次。”
隻見她把門半開,人卻從中間的縫隙裡走了出去。
張恒疑惑:“你……”
趙世禛卻氣定神閒地笑道:“公公稍安勿躁,等著看她變戲法兒就是了。”
果然,就在闌珊走到門外後,那兩扇門在眼前給合了起來。
與此同時,原本靜靜地垂在門邊的木栓突然向上急速滑動,就在到了閂孔的時候,又如同一尾靈活的遊魚似的,主動鑽到了栓孔之中,穩穩地橫在了兩扇門的中間。
張恒眼睜睜看著,卻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們人在屋內,沒有動過,那門栓竟然自己活動起來,成精了似的閂好了門。
瞠目結舌地問:“這是怎麼回事?”
趙世禛笑道:“去看看。”
張恒起身走到門口,盯著那門栓看了片刻,突然一震:“這是……”
在那門栓的兩頭,拴著極細近乎透明的絲線,其中一條往上,正是提著門栓的線,在門扇上頭的窗紙處鑽了出去!
而鑽到栓孔那頭的絲線正是穿過栓孔的,細看,也是給吊在上頭的窗紙上的,窗紙事先給人戳破,將絲線遞了出去,給外麵之人操縱。
門外傳來闌珊的聲音:“那凶手就如我現在這般在外頭造成密室後,便從外將絲線剪斷,裡頭大火蔓延燒了過來,自然也將內部殘餘的絲線給燒毀了,給捅破的窗紙當然也蕩然無存,本是天/衣無縫的,可那扇門並沒完全燒毀,若細尋必然能發現疑點殘留……”
張恒已經忍不住扼腕失聲:“原來那點東西,是為了施展這障眼法的!”
司禮監的人做事果然超乎尋常的謹慎,造船局文庫房事發後,他們也派了人第一時間去搜查,那被從裡頭拴住的門自然是重中之重,隻是那門已經給燒的十去七八,但是司禮監的太監仍是從門栓靠內的地方發現了一點點殘留的類似魚線似的東西,他們還以為是不知何時掉落進去的無關緊要之物,現在從闌珊的手法中,才意識到那就是賊人用來設局的關鍵物證!
闌珊見他已經明白,便叫人從外部把絲線剪斷了。
趙世禛將門栓抽去,把門打開。
兩個人看著站在門外的闌珊,神情各有不同。
張恒在震驚之餘,眼神從原來的輕慢變成了驚喜交加,他笑道:“好!果然不愧是楊大人的師弟,真的是能人所不能!”
趙世禛卻笑道:“張公公彆誇她,她這人不禁誇,很容易忘了自己是誰。且這點微末本事不算什麼,倒是另一項還叫人期待些。”
張恒忙問:“是什麼?”
趙世禛淡淡道:“她的簫吹的還不錯。”
闌珊愕然地瞪向榮王殿下。
作者有話要說:哈哈,這裡是嚴肅又活潑的一更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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