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若不是已經對這位殿下神鬼難測的性情有所了解,闌珊真要以為趙世禛是失憶了。
莫非,是把剛才那位吹簫的美貌女子所做的事情記在自己身上了?
張恒卻有點驚喜:“這是真的?”他轉頭看向闌珊:“舒丞竟也懂樂器?”
闌珊還沒有從趙世禛給的“驚喜”裡清醒過來,又給張恒這樣一問,越發結結巴巴的:“啊?不!不太會!”
“這時侯倒會自謙了,你大概不知道,張公公是樂理方麵的好手,”趙世禛冒出這句,忽然走開幾步:“誰在外麵。”
是高歌的聲音:“殿下有何吩咐?”說著已經從門後走了出來。
他一直都在門口守著,先前闌珊在門上動手腳,自然也是高歌在外幫忙的。
趙世禛低低吩咐了幾句,高歌便自去了。
此刻在屋內,張恒笑打量著闌珊道:“莫非舒丞在樂器方麵也是深藏不露的嗎?”
“不不,我所會實在有限,”若趙世禛不是王爺,闌珊真想撓他的臉,或者把他推在地上跳著踩,“公公誤會了。”
張恒親眼見過她方才解開那密室之謎,對她的洞察入微跟心思細膩甚是欣賞,本來覺著楊時毅的“師弟”或許徒有虛名,可是親眼見了才知道,不愧是同門的人,一樣出手不凡。
再加上內閣跟司禮監的關係向來不錯,眼前之人的樣貌又如此可愛,舉止又如此溫和謙遜,讓張恒越看越覺著喜歡。
張恒全沒了才來時候的那股鼻孔朝天冷眼看人的傲慢勁兒,打量闌珊的眼神像是看著個才發現的寶貝。
趙世禛走回來,道:“相請不如偶遇,舒丞你今兒就吹奏一曲助興吧。”
話音未落,高歌親自送了一支玉簫進來。
闌珊見了高歌,忙轉身行禮,又見他示意自己接玉簫,隻得硬著頭皮接在手中。
“等等。”趙世禛製止了她,抬手把那管玉簫接了過來,掏出一塊絲帕細細地擦拭了一遍,才又遞給闌珊。
闌珊半惱半是忐忑地看了趙世禛一眼,這才老實說道:“我確實是不精此道的,今日班門弄斧,還望公公不要怪我吹的不好,有辱尊聽。”
張恒笑道:“請吧。”
闌珊垂下眼皮,深深地吸了口氣,才緩緩吹奏起來。
簫管悠悠,沉鬱悠揚的曲調如同靜水流深般緩慢而出。
高歌在身後門口站著,聞聲挑了挑眉,原來闌珊吹奏的正是那首《鷓鴣天》。
張公公凝神,一聽就知道闌珊的確並不是精於此道的,調子生疏,但勝在曲調悱惻纏綿,讓他忍不住用手指輕輕地敲著桌麵配合著音調打著拍子。
闌珊勉強吹奏了半闕,便紅著臉停了下來。
“請王爺跟公公恕罪,我是真的不能了,多年不吹這個,早就忘光了。”她捧著簫起身,知道自己吹的很是一般,羞愧的臉上漲紅,躬身致歉。趙世禛卻泰然自若地道:“這不是吹的挺好嗎?張公公,你說呢?”
張恒笑道:“我聽說讀書人寫字,叫做一天不練手會生了呢,舒丞這若是多年不吹了,第一次吹,到這種地步已經是難得的了。”
趙世禛道:“張公公誇你呢,還不多謝?公公在這上頭最精的,你若請教於他,必然受益良多。”
闌珊福至心靈,忙上前道:“公公可否賜教?也叫我領略領略行家風采。”
張恒聽如此,便探臂要接玉簫,闌珊忙從袖中掏出帕子先把簫管小心又擦拭了一番才躬身送上。
“都是跟殿下學的,這樣仔細。”張恒笑看趙世禛一眼,捏這玉簫,端坐垂首,便將剩下的《鷓鴣天》下半闕吹了出來。
闌珊本來不太相信一個太監會吹什麼好簫曲,但此刻聽張恒才吹了一個韻,儼然就已經醉倒了。
彆人常指著她說“人不可貌相”,如今她卻也在張恒身上清楚的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很快半闕吹完,闌珊卻久久並無反應。
趙世禛沒開口,室內就安靜的異常,張恒倒是有些不解,捧著簫不知如何。
還是趙世禛道:“公公這曲調可謂是天籟,亦發自人心,你看舒丞……已是沉浸其中不能自拔了。”
張恒細看,才發現闌珊微微垂首,雙眼泛紅,眼中閃閃爍爍,竟像是有淚光湧動。
張太監十分震動,忙把玉簫放下:“舒丞是怎麼了?”
闌珊有所醒悟,忙展顏一笑,抬手去擦眼中的淚:“沒、沒什麼,隻是公公的簫曲如此動聽,我難免……”
張恒看著她傷感的神情,心中卻是難以名狀的感動。
原來這張恒自是司禮監排的上名號的太監,他向來為人嚴苛薄情,是個極不講情麵的人,所以這次宮內大太監雨霽才特派他過來,就是為了他辦事這份果決辛辣。
隻是世人極少知道的是,這張恒其實倒是個樂癡,傳說他沒進宮之前還曾當過樂師……不知真假。
素日裡在宮內一時技癢彈奏一曲,那些小太監們為了討好他,自然是歡聲如雷,可是像是今天這樣的猶如遇見知音般的情形,還是頭一次。
張恒雖不知道闌珊心裡在想什麼,但就憑她這份知音之情,今日這一趟便極為值得。
他看看闌珊,又回頭看了一眼趙世禛。
終於,張恒又走回桌邊:“殿下……”他有些猶豫,欲言又止。
趙世禛看了一眼門口的高歌,高歌便悄然走上前來,拉了拉闌珊的袖子。
闌珊會意起身,跟著他走了出去。
兩人去後,張恒笑了笑,說道:“殿下今兒把我叫來,雖是為了舒丞求情,卻也是煞費苦心了。所謂投之以桃,報之以李,殿下能做到這般地步,我也不再一味藏著。”
趙世禛溫聲道:“公公不必為難。”
“不算為難,橫豎我做的事情,都是板上釘釘數的清楚的,殿下遲早也會知道,”張恒道:“海船監造的時候,我們司禮監一直都有人現場督察著,就在這次大火之中,兩名督造都死在現場,可就在案發之前,其中一名督造曾上報說,發現海船上有異樣,隻是茲事體大不敢亂說,需要司禮監派人親自前來查看,誰知就在消息傳出還未到達京城的時候,事情就發生了。”
“海船上有異樣?是什麼?”
“具體是什麼那人來不及說,也無法再說了,而且作為證據的海船已經給燒毀了,但是今日聽舒丞說起鬆木的事情,倒是讓我想起來,”張恒說到這裡,盯著趙世禛問道:“海擎方家,榮王殿下應該不陌生吧?”
海擎方家,是江南地方最為有名的富豪之一,因為在翎海旁邊的海擎,便冠以海擎兩字以彰顯殊榮。
天底下的豪富之家多了去了,但海擎方家之所以赫赫有名,卻是因為他們家跟京城靖國公府有姻親關係,而靖國公府,則是太子妃鄭適汝的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