闌珊看看那越發高的日影:“江大哥你自己去吃,我有件事要出去一趟。”
江為功還沒來得及問她何事,闌珊已經跑了出去。
闌珊來到了翎海彆邸。
先問門上張公公在否,得到肯定回答後闌珊便報名求見。
司禮監的人仿佛早知道她這號人,竟並未通傳,便請她入內了。比之前在驛館門口給趙世禛的侍衛責罵的待遇簡直天壤之彆。
張恒見了她笑道:“舒丞怎麼這會兒來了,難道是來請我吃飯的嗎?”
闌珊忙道:“不知有沒有這個榮幸?”
張恒道:“罷了,我是玩笑,不過舒丞若是沒有用午飯,倒是可以留下來跟我一塊兒吃。”
闌珊鬆了口氣:“求之不得,隻是未免叨擾了。”
差役們很快送上來精致乾淨的酒菜,張恒笑道:“那位江為功大人身子恢複的不錯?”
闌珊道:“他很好,還得多謝張公公照拂。”張恒搖頭:“何必說見外的話,你是楊大人的師弟,便跟司禮監也算是一體的。不過……我有一點不明白。”
“公公請講。”
張恒笑道:“怎麼一向來聽說,舒丞你跟榮王殿下過從甚密呢?”原本聽聽就算了,但上次在驛館內親眼所見,實在讓他不能不多想。
闌珊有些窘迫,卻仍鎮定地回答道:“之前在豫州以及我上京途中,曾經遭遇過數次危險,都是殿下救了我的性命,我對殿下心存感激敬慕,不過殿下像是很喜歡開玩笑,所言所行,每每讓我也不知如何應對……”
張恒聞聽笑說:“大概是殿下也覺著舒丞你是個有趣之人,所以才也多逗你一些。素來沒聽過殿下對什麼人假以顏色過,所以上次我親眼見到著實嚇了一跳,還以為殿下是真的跟你……”
闌珊紅了臉:“張公公!”
“不是就好,不過呢……是也無妨。”張恒更笑起來。
闌珊哭笑不得:“公公也拿我取笑?莫非我是來錯了?”
張恒才斂了笑道:“罷了,舒丞的臉皮薄,便不說了,”他吃了一口白玉藕片,方道:“既然你對殿下是感激敬慕,那今日你來找我,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嗎?”
闌珊一愣。
張恒微笑:“明人不說暗話,我知道舒丞來是為了我跟殿下那個一天半的約定。”
果然不愧是司禮監的高人,又或者她是個很難藏住心意的人?這麼容易給看了出來。
闌珊低下頭。
“舒丞還是不要插手這件事了,”張恒說了這句,指著藕片道:“嘗嘗這個,有一句俗語叫做‘秋吃果,冬吃根’,冬天多吃點兒根莖才能養生,這南邊的藕片也甚是清甜。”
闌珊依言吃了口,果然脆甜:“公公您可是已經把書信傳往京城了嗎?”
“尚未。時辰不到。”張恒回答。
闌珊的心略安,但很快就又提了起來,因為張恒又道:“還有半刻鐘不到就可以了。”
張恒看出闌珊的錯愕,便笑道:“舒丞,你願不願意聽我一句話。”
闌珊道:“您隻管說,我自然洗耳恭聽。”
張恒道:“據我所知是首輔大人請您上京的,如今聖上對首輔大人甚為寵信,大人又是個擇賢而用的,以舒丞之能,要出人頭地不是難事。怎麼才上京,又巴巴地跑到這種又偏遠又複雜的地方來呢?”
闌珊自然不能把真實原因告訴他:“我、隻是覺著這是一個機會,所以想趁機曆練曆練,另外……我也不想給人指著說我隻是靠著楊大人。”說到這裡闌珊問道:“張公公,若你發信回京,結局會如何?”
“結局?”張恒想了想,笑道:“我所預料的結局,應該是東宮為最大輸家,隻不過也未必,因為畢竟沒有人能夠預料到皇上是什麼反應。所以我想先發信回去,我們雨公公跟楊大人是最懂皇上心意的,他們自然知道該如何處理。”
“司禮監跟內閣的關係真的那麼好?”聽她這樣問,張恒略一思忖:“雖然在太子或者榮王的眼裡,司禮監跟內閣是一體的,但其實並不一樣,我同你說一句明白話吧,楊大人呢,是名臣也是權臣,他有他的立場,他是個想名垂青史的人,至於太子,是為了他自己的自保跟上位儘心籌劃,隻有我們司禮監,從頭到尾沒為自己著想過,我們隻忠於皇上一個人。這樣說你可明白?”
闌珊竭力想了想:司禮監是為了皇帝,所以說司禮監現在跟楊時毅走的近,也是為了皇帝。
那麼東宮跟趙世禛呢?
“時候也差不多了。”張恒抬頭。
“張公公!”闌珊忙叫了聲。
張恒道:“怎麼?”
“我、我有個不情之請,不知道公公可否教我吹、簫。”闌珊厚著臉皮說。
張恒眼中流露笑意:“舒丞。”
“那天聽著公公所奏簫曲,我的確是想到了一個人。”闌珊低下頭:不管怎麼樣,一定要先攔著他。
不能讓趙世禛白跑一趟!
“什麼人?”張恒問。
闌珊深深呼吸:“我自幼父母早去,隻有一位兄長,把他視作最親的人,他也是愛樂理之人,常常給我吹簫聽,我也是從那時候才開始試著學吹簫的,隻不過終究不及他的一根手指頭。”
張恒笑道:“你這位兄長是誰,如今何在?”
“如今……我也不知道,”心底閃過溫益卿的影子,闌珊的眼裡掠過真切的難過:“原本我們親密無間,後來各自長大,想必他也早有了自己的如錦前程。”
看著張恒的眼睛往門外瞟了瞟,闌珊心頭一緊,話鋒一轉道:“就算有朝一日見了麵,隻怕大家也不會再相認了。”
“哦、這是何意?”張恒回過頭來。
闌珊道:“這件事我本來不想再提起,隻是前日張公公的簫聲聽著出神入化,竟讓我情難自禁。”
張恒微笑:“你說不會相認,莫非是有事發生?”
“不錯,”闌珊頓了頓:“我這位兄長原本是個極好的人,隻是那天我跟他一塊兒出門,路上突然有幾個山賊跑來劫道,我們兩個原本在一輛車上,但是馬車越來越慢,山賊卻追的越來越近,我不知如何是好,害怕的哭了起來。就在山賊眼見要跳上車的時候,我那位兄長突然做了一個決定……”
“是什麼?”
“他、他抓住我,把我扔下了車!”
闌珊如此說著,心中卻燃起一團燎人的火光。
那豈不是一樣的?把她置身火海跟這“扔下車”的故事,都同樣是不可饒恕的背叛。
張恒顯然也沒想到:“居然、是這樣?!”
闌珊點點頭道:“不錯,他把我扔下車後,那些山賊便圍住了我,自然就沒有人去追他了,本來我自忖必死無疑的,幸而後麵有一隊官兵恰好經過,才將他們嚇退了。從此之後,我便再也沒有見過那位兄長……我也不知道他當時的決定到底是真的絕情以自保,還是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
張恒不屑:“這也不過是個自私的小人而已,還有什麼苦衷?危難見人心,這句話不是白說的。”
闌珊紅了眼眶:“其實我仍是忘不掉以前跟他相處時候的情形,他對我真的很好。”
“這也是人之常情,但也無法改變他實則是狼子野心之輩的事實。”
她掃了眼外頭的日色:“我、我曾經想過,有朝一日跟他碰了麵,我想要當麵問問他,當時為什麼要這麼做,其實、我還想告訴他,要是他真的想讓我死,當時我會毫不猶豫地為了他跳下車的,他根本都不用推……我隻是想不通他為什麼要這麼做而已。”
張恒見她眼中泫然欲滴,顯然又是真的傷了心,他歎了口氣,也不知從何說起。
就在這時候,門邊有個聲音說道:“哪有那麼多為什麼,做就是做了。有的人注定沒有緣分,何必強求,又何必念念不忘以自傷?”
闌珊驀地起身:“王爺!”
又驚又喜,身後門邊站著的,果然正是趙世禛,他回來的可真及時!
張恒也有些意外,他緩緩起身道:“王爺真是信人,隻不過,也多虧了舒丞講的好故事。”
張恒何等的精明,當然早看出闌珊是有意阻攔他、為趙世禛拖延時間。
趙世禛微微一笑。
闌珊突然發現他的臉色有些不太正常的蒼白。
闌珊本能地想:難道是路上來回急趕太勞累了?或者是海擎方家那裡的事情辦得不順利?又或者……
她心裡琢磨著,悄悄地往趙世禛方向移,才到了他身後,突然間渾身一震!
闌珊知道趙世禛到底是怎麼了。
他右臂衣袖上有道明顯的破損處,雖然是深色的緞子,仍能看出給鮮血濡染的痕跡。
一股血腥氣從袖子上透了出來。
闌珊有些看傻了,這好像是她第一次看到趙世禛受傷。
她愣愣地望著那處傷,心怦怦地亂跳,不知他傷的如何。
就在這時候,還在跟張恒說話的趙世禛突然右臂微動。
借著大袖的垂落遮掩,底下的的右手往後一抄,竟無比準確地握住了闌珊有些不太安分的小手,並緊緊地握在了掌心裡。
他在叫闌珊安心,隻不過似乎太用力了,弄得她有點疼。
作者有話要說:久違的三更君終於爬了上來,麼麼噠,看的愉快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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