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卡洛斯的夏天悶熱、多雨,像一位憂愁的婦人,喜怒不定,又時時垂淚。
距離林淵恢複在地球的記憶與人格,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個月。若要仔細論起來,他的穿越可以追溯至十二年前。隻是前十一年林淵並未擁有任何關於地球的記憶,林淵也極其慶幸這十一年間他並未以“林淵”的身份經曆這一切。
作為一名嬌生慣養的地球人,林淵並不覺得自己單靠意誌就能熬過一個又一個漫漫長冬。
也多虧了將近十二年的異世界生活,林淵不必從零學習有關這個世界的一切,習俗、語言、常識...
隻用了短短七天,他便從一開始的震驚、不適應,迅速習慣了這裡的生活。
哦,如今他的名字已經不叫“林淵”,而是“盧修斯”。修道院的修女小姐說,這是“光明”“智慧”的意思,是教會、是女神給予他的美好祝福。
至於姓氏,被帶回教會的孩子都是孤兒。
——孤兒是沒有資格擁有姓氏的。
這是一個落後、封建、愚昧,卻擁有魔法的世界。像是林淵過去看過的《權力的遊戲》或《指環王》等西幻作品,隻是比起那些全力描繪,雖有黑暗,卻依然美好的世界,這個叫做“帕爾納基”的世界真實的讓林淵根本想不起他所擁有的魔幻色彩。
與其說是“西幻”,不如說更像歐洲中世紀的“黑暗時代”。
且不說偌大的帕爾納基,光是這個叫做神聖卡洛斯帝國的國家中,位於北方的邊陲小鎮,林淵如今居住的獨角獸港,每年就有上百人死於饑餓。
林淵這具身體的父母,便是在饑寒交迫中被迫將他扔在教會外。聽說這對可憐的夫婦最終還是沒能熬過寒冬,餓死在破敗的茅草屋中。
這樣的悲慘故事獨角獸港並不少見,以至於人們每每聽到時,已經麻木得連同情也做不到。
林淵震驚於這個世界的落後與貧窮,卻被修女告知:比起百年前那個混亂的時代,如今已經十分美好了。至少大部分居民能夠勉強飽腹,偶爾還能積蓄下一點食物,支撐到來年春日。
“這樣也算得上美好麼?”林淵大為震驚。
但修女卻用一種“這孩子是從哪個貴族家庭跑出來的傻少爺”眼神看著林淵:“我的孩子,這已經很好了。災厄聖殿的主教大人曾親眼見證過那個餓殍遍野的時代,和那時相比,現在的生活已經很幸福了。”
說罷,她雙手合十,虔誠禱告:“災厄女神在上,感謝您賜予我們風調雨順的四季,感謝您賜予我們足以飽腹的食物,感謝您賜予我們和平的生活...”
林淵在邊上撇撇嘴,有些不以為然。
明明是個女神,享受偌大一個國家的供奉,人們虔誠的祈禱,居然還能眼睜睜看著百姓們死於饑餓,這女神可當得真不靠譜。
也就是這群中世紀人沒見過世麵了。要是他們華夏的袁爺爺在這裡,這群人哪裡還看得上什麼女神?
不過...
林淵抬起頭(),微眯眼睛?()_[((),仔細盯著教堂最前方的女神像。
年輕的女神穿著雨雲織成的衣服,五官精致卻不帶笑意,與其說像“神明”的神聖感,不如說更像一位不怒自威的女戰神。
而且這張臉...嘶,總覺得有點眼熟呢。
一巴掌就在這時拍上了林淵的腦袋。
“太無禮了!”修女皺眉道:“怎麼可以直視女神?”
林淵揉了揉鼻子,肆無忌憚道:“如果女神殿下因為一個孩子的直視就生氣,那未免也...”
太小氣了。
頂著修女慍怒的眼神,林淵偷偷將後半截話吞進了肚子裡。
“你這孩子,怎麼什麼話都敢說?”好在修女也沒有真的生氣,隻是裝模作樣地嚇唬了林淵一陣。林淵深知修女的性格,也並未害怕,很快就嘻嘻哈哈地纏著他,像個貨真價實的十二歲孩童一樣詢問修女關於災厄女神的故事。
修女被他纏得無可奈何,卻又對林淵的撒嬌毫無抵抗力,隻能輕歎一口氣,哭笑不得道:“彆人十二歲已經成為了家庭的支柱,怎麼你還像個孩子似的?”
“可我本來就是孩子啊!”林淵理直氣壯。
講述災厄女神的故事本就是修女的工作之一,修女也並未好奇已經聽過無數遍故事的盧修斯為何又想讓她再講述一遍。
她清了清嗓子,雙手在胸□□握,無比虔誠道:“災厄女神原名多洛莉絲·尤金·卡洛斯,是神聖卡洛斯帝國的第二十一位皇女。祂出生時,暴雨籠罩了布萊斯(首都),之後的十六年時間,烏雲久久凝聚在布萊斯的上空。不安與恐懼縈繞在布萊斯的土地,人們說,這是王族惹怒了四季女神(二十四神)。一位邪·教徒站了出來,他說:偉大的王,暴雨因你的第二十一女出現,是她引起了女神的憤怒。請建造一座高塔,將她囚禁其中,向女神祈禱、懺悔,以平息女神的憤怒。”
“於是,那位愚昧的國王聽信了邪·教徒的讒言。他在海邊建起一座高塔,將他的二十一皇女囚禁其中。皇女日夜祈禱著,悲傷化作大雨,再度籠罩了布萊斯。直到一場大火打破了這一切,高塔被燒成灰燼,皇女卻從灰燼中重生。人們這才意識到,那卑劣的邪·教徒欺騙了所有人——皇女並非引來災厄之人,而是女神座下的災厄天使。災厄的憤怒化作暴雨,將布萊斯淹沒。為了平息祂的憤怒,人們建立災厄聖殿,尊祂為災厄女神。從此,聖卡洛斯風調雨順,再未有天災降臨。”
——直到很久之後林淵才知道,哪怕是經文中描繪的成神故事,也經曆了無數的美化。
於芷真正的成神之路充滿了絕望與痛苦。那高塔的確是為了向四季女神禱告,可於芷並非僅僅隻被關在高塔之中。那群喪心病狂的人為了能夠讓於芷在永遠保持痛苦與清醒的情況下向女神祈禱贖罪,竟像製作木乃伊一樣,用魔法讓於芷在保持清醒的情況下,生生將她製成了“活屍”。
活
() 屍不老不死,無需進食與睡眠,如此一來,便可永遠囚禁於高塔中,為了聖卡洛斯不斷祈禱。()
如果聖卡洛斯對女性但凡有一點點重視,願意對於芷的魔法天賦進行調查,這場籠罩布萊斯的大雨便早早被知曉了原因——並非女神降下的憤怒,而是於芷天賦異稟,強大的水元素親和力讓她在強烈的情緒波動下會無法控製魔力,提高空氣中的水元素濃度,從而降下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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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塔的建立並未止住籠罩布萊斯的大雨,反而因為於芷的痛苦,雨越下越大,布萊斯危在旦夕。
失去家園的人們憤怒地衝至高塔前,用魔法點燃了高塔。
憤怒的火焰吞噬了高塔,也吞噬了於芷。極致的痛苦與憤怒讓於芷的精神與靈魂再度得到蛻變,她成為了災厄的化身,大雨將布萊斯化作一片汪洋,淹沒了城內的王族與貴族。
直到三十天後,這場帶走了數千人性命的大雨才終於停下。
之後,便是如修女在故事末尾提到的那樣:王族中僅存的人重新建立了首都,為了平息於芷的憤怒,他們為於芷修建了聖殿,將之尊稱為“災厄女神”,並為其書寫聖·經,傳播信仰。
起初聖卡洛斯的人並不願意信仰於芷,對於他們而言,這位新晉的女神與其說讓他們“敬愛”,不如說讓他們恐懼。
直到有百姓因為聖卡洛斯喜怒無常的天氣走投無路,無奈之下試著向於芷祈禱。這位曾經為聖卡洛斯帶來災難,又被聖卡洛斯深深傷害的“女神”竟回應了他的祈禱,揮散了農田上的烏雲。
有第一位便有第二位...漸漸的,聖卡洛斯人發現,比起鮮少會回應,傳言已經消失的四季女神,災厄女神固然可怕,卻會耐心地回應他們每一個祈禱。
就這樣,災厄女神的信仰遍布聖卡洛斯,最終成為了這座島國最大的教派。
...
林淵之所以詢問修女,並非真的隻是想要重聽一遍關於災厄女神的故事,不過是想借此機會比對記憶是否存在偏差。
更重要的是——不管怎麼看,這位災厄女神都很像他高中時的同班同學!
如果真的如他猜測的那般,災厄女神當真是他的同班同學於芷,這是不是說明,穿越帕爾納基的地球人也許並不隻有他一個。
也許除了於芷,班上其他的同學也穿越到了這個世界。
哪怕剛剛結束分班的他們並不算熟,可比起陌生的異世界人,林淵更願意相信這些有相同語言,相同經曆的“同學”們。
——這個想法單純、天真到可以用“傻”來形容,可當時的林淵卻連一絲猶豫也沒有。帶著對未來的渴望,對魔法的向往,對家鄉的懷念,在某天清晨留下一份寫著歪斜文字的信,獨自踏上了前往災厄聖殿的旅程。
那是他命運的轉折點,也是他在帕爾納基傳奇一生的開始。
...
林淵眨了眨眼睛,隨著視線從模糊漸漸清晰,林淵的眼神也一點點清明起來。
() 關於穿越之初的事情,林淵已經很少會去回憶。也不知是否因為昨夜的變故,已經快被淡忘的記憶就這麼猝不及防湧出,填滿了他的夢。
林淵輕輕吐出一口濁氣,翻身從床上坐起,一邊活動著有些僵硬的四肢,一邊打量四周。
寬敞卻老舊的大通鋪,從軍訓睡到社會實踐活動。破舊的竹席上胡亂鋪了一層床墊,過了一晚顯得有些皺巴巴。
九班的男生們並排躺在發皺的床單上呼呼大睡,沒有絲毫防備之心,一個個睡得歪七扭八。原本嚴嚴實實蓋著的被子此刻已經從胸口滑落,隻堪堪遮住肚皮。
本扔在床腳處,昨夜被囫圇脫下的衣服不知何時掉落在地,露出的半截褲腳隱隱還能看見沾染的枯樹枝與泥土。
回憶起昨夜發生的種種,林淵便一陣恍惚。
雖然對魔力的複蘇早有預料,可猝不及防在夜空看見帕爾納基時,所有人還是齊齊愣在了原地,一時間不敢相信自己的目光。
“帕爾納基?”
不知是誰發出一聲呢喃,短暫的沉默後,學生們徹底炸開了鍋。
“帕爾納基怎麼在天空上!”
“它怎麼倒懸著?”
“話說魔力剛剛恢複了吧!我們是不是可以使用魔法了?”
“如果能使用魔法,我們是是不是就能通過天空回到帕爾納基?”
學生們的討論陡然消失,四周再度恢複寂靜。
是舍棄地球人的身份與家人,回到帕爾納基繼續他們的事業,還是放棄在帕爾納基獲得的一切,以人類的身份留在地球。
魔力未恢複,未找到前往帕爾納基的方法前,所有學生不約而同都在逃避著這個問題。
可如今已經不是他們能夠裝聾作啞的時候了。抉擇的時間即將到來,在此之前,他們必須下定決心。
“先彆考慮太多。”芮航打斷了學生們的顧慮,將重點拉回:“比起這些,確定魔法能不能用,以及天空中的帕爾納基是否真實才是我們現在最需要做的事情。”
芮航從容不迫的聲音讓學生們迅速恢複了冷靜。他們點點頭,閉上眼睛,仔細感受起身體中流動的魔力。
芮航也閉上了眼睛,隨著大腦被放空,思緒沉入身體,原本黑暗的視線中陡然浮現出一抹銀白色的光點。漸漸的,這些光點越來越多,不斷彙聚,最終化成一條銀白色的溪流,以一個特定的路線在芮航身體中一遍又一遍地勻速流動。
每循環一圈,溪流中的銀色光點便似乎堅實了幾分。
銀白色的光點便是魔法,而流動的路線則是芮航的魔法回路。
每一個人的魔法回路都有著細微的差彆,這決定了每個人的是否能夠使用魔法與其魔法屬性。
當然,並非每一個人都擁有魔法回路。實際上,哪怕是帕爾納基,除了天生就能使用魔法的種族,大部分種族,尤其是人類,絕大多數天生沒有魔法回路。
為了增加人類中魔法師的數量,人類耗
費了數百年的時光,終於研究出了在人體植入魔法回路,從而讓其能夠使用魔法的方式。
後天植入魔法回路並不意味著就輸過先天擁有魔法回路的人,魔法的強度並不在於魔法回路是天生或後天,而是在於一個人對魔法的親和力、領悟力。
隨著魔法回路的出現,芮航明顯感覺到自己的五感、精神力與身體強度出現了明顯的提升——相比起巔峰期的戰鬥力,大概恢複了萬分之一。
彆小瞧這“萬分之一”,帕爾納基並沒有真正的成神之路。哪怕是被奉為災厄女神的於芷,也隻是以活屍之軀接受人類供奉,被尊為“女神”。
真正的神明從帕爾納基誕生之初便隻有創世神與二十四神,但早在冰河紀年,神靈們便已經隕落。
可以說,九班二十五人是神明消失後,帕爾納基毫無爭議的最強二十五人。作為二十五人中擁有絕對碾壓實力的芮航,更是牢牢占據著帕爾納基最強者的王座,哪怕萬分之一的力量也已經不容小覷——當然,揮手毀滅一座山峰,或抬手蒸發一條河的操作,以芮航目前的實力暫時還無法做到。
至於多久才能恢複到巔峰期,這便不是芮航可以知曉的事了。
結界的通道雖然被撕開了一個巨大的缺口,龐大的魔力如洪流般瘋狂地湧入地球,可想要填滿這顆巨大的星球,以如今魔力流入地球的速度還遠遠不夠——更彆提他們這二十五個吞金(魔力)獸,源源不斷吸納著一切滲透進地球的魔力。
若以如今魔力泄露的速度計算,想要填滿整個地球,至少也需要一千年——但這顯然是不可能的。一千年時光足夠人類完成數次科技飛躍,根本沒必要利用穿越者們傳遞魔法知識。
很顯然,魔力泄露的速度隻會越來越快。也許讓他們返回地球的原因還有一點:利用他們吸收過量的魔力,讓地球的魔力濃度能夠以一個相對平緩的速度提升,好延長人類進入魔法時代的過渡期。
但不管結果如何,在恢複魔力這件事上,無論芮航還是九班二十四名學生都非常興奮。
黑色的火焰在芮航身後浮動,化作一雙巨大的翅膀,像極了傳說中的撒旦。
芮航試著活動了一下翅膀,魔力幻化出來的終究比不過帕爾納基原生的翅膀,但勉強還算好用。
“我先去探查一下,你們留在這裡,替我注意周圍的情況,並儘可能多恢複一些魔力。”芮航說罷,身後的雙翅用力扇動,帶著卷起的塵土,將他送上了天空。
芮航抬手又給自己施展了一個暗影術,將自身與夜色融為一體,不被四周可能存在無人機或衛星拍到。
一個多月未曾使用魔法與飛行,起初芮航還有些小小的生疏,但他很快找回感覺。
狂風呼嘯著刮過耳畔,幾個閃身,芮航已身至千米高空。他張開翅膀,懸停在空中,右手掌心向上,用魔族的語言低聲念道:
真實之眼
魔族語與巨龍語一樣,天生蘊含強大的魔力,每個文字
都是魔法,並不需要像普通施術者一般用“長篇大論()”吟唱魔法。
隨著最後一個尾音落下,黑色的魔法陣在芮航身前展開,一隻長著雪白翅膀的眼睛從魔法陣中飛出,它像是擁有生命一般不斷眨動著,親昵且乖巧地依偎在芮航身旁。
芮航輕輕摸了摸它毛茸茸的翅膀,抬手指向空中的帕爾納基——明明飛了千米,可帕爾納基卻仍然遠遠懸掛在天邊,並未因為芮航的靠近出現視覺的變化。與其說這是真實存在的世界,不如說更像是投影。
隨著芮航的動作,真實之眼扇了扇翅膀,靈活地向著帕爾納基的方向飛去。不多時,芮航大腦中便同步收到真實之眼傳遞來的情報。
居然是真的帕爾納基!?()?[()”芮航喃喃道。
但雖說是真實的帕爾納基,如今芮航他們卻並不能通過天空返回那個世界。
與其說天空中是帕爾納基懸掛在地球的夜空,不如說兩個世界以一個微妙的方式重疊在一起,能看到彼此,卻不能直接進入。就像是《哈利波特》中的麻瓜界與巫師界,想要進入彼此的世界,還需要先找到九又四分之三站台。
就像是黏連在一起的麻瓜界與巫師界,帕爾納基與地球的關係同樣十分微妙,二者雖處於獨立的世界,卻因為某個未知的原因出現了交疊,且正以一個十分緩慢的速度逐漸靠近。
正因為如此,為了不讓兩個世界因交疊出現碰撞,從而引發巨大的災難,結界由此誕生——至於是誰創造了結界,創世神亦或是二十四神,這暫且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