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陸公館,前來迎接的還是上回那位中年管事。
“是來領獎的學生吧?請隨我來。”
夕陽的照射下,陸公館透著一種清幽莊重的意趣,沿路走去,道旁的景物好似蒙上了一層暖黃的輕紗帳。路過上回那塊青翠的大草坪時,聞亭麗下意識停步,草坪上依舊有一群悠閒漫步的雪白鴿子,卻不見陸世澄像上回那樣在那兒喂食。
管事將聞亭麗領到小客廳,落座後,對她說:“陸小先生稍後就到。”
奉完茶,小花廳隻剩下聞亭麗一個人。
聞亭麗先還目不斜視坐著,一俟陸家下人走遠,便轉動腦袋飛快打量屋裡的陳設,珠灰色的牆壁,彆致的櫻桃木家具,窗前的水晶花瓶裡插著大簇的珍珠蘭和鬱金香。
這地方應該是陸家人日常起居之處,桌上擺著果盤、水瓶、茶盞等物,除此之外,茶幾上還擱著一疊報紙,
報紙是今天的日期,第一版恰巧是鄧院長出事的報道,假如這件事是陸家派人做的,陸世澄想必會格外關注此類新聞,但報紙平平整整,完全看不出曾經被人翻看過的痕跡。
她又將目光投向屋角的小書桌,上回陸世澄就是坐在那裡替黃遠山寫了一封推薦信。但此刻那張書桌上隻放著兩本外文書籍,並無文書之類的物事。
也對,誰會將要緊之物放在待客之所呢,厲成英也曾叮囑過她,線索往往出現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她正打算裝出看落地窗外風景的樣子去彆處轉轉,忽聽走道裡傳來腳步聲。
這次是兩個人。
聞亭麗麗胸口一緊,忙從書袋裡取出事先準備好的消炎片倒了兩粒在手掌中。
等到陸世澄和管家進來時,聞亭麗左手捧藥右手端茶,剛巧露出一副舉棋不定的姿態。
管事邊走邊小聲彙報著什麼,陸世澄漫不經心地聽著,進屋後,陸世澄停步衝聞亭麗禮貌地點點頭,從他的眼神來看,一時難以判斷他對她是否有印象。
聞亭麗佯裝無措把手裡的藥丸和茶盞放下,笑著起身說:“陸小先生好。”
陸世澄詫異地望一眼聞亭麗手裡的藥丸,管事也有些納悶:“聞小姐這是?”
聞亭麗赧然說:“醫生叮囑每天六點半需按時服用消炎藥,我不知頒獎禮大約要持續多久,就想趁陸小
先生來之前把藥先吃了,但是我不確定茶水會不會衝淡西藥的藥性。”
“原來如此,我馬上去給聞小姐小姐換杯涼開水。”
“麻煩您了。”她悄悄用餘光瞄了瞄陸世澄,大約是被藥片喚起了回憶,他在對麵不動聲色端詳著她。
聞亭麗索性正麵迎向陸世澄的目光,抬眸望他一眼,又飛快垂下長長的睫毛,不好意思地笑起來:“陸小先生,我們又見麵了。”
陸世澄左手插在褲兜裡,做了個手勢示意她坐,等聞亭麗坐下後,他立在那指了指自己的左胳膊,目光帶著幾分關切的意味。
“好多了。”聞亭麗笑道,“吃藥不過是怕又發燒,那天晚上哭成那樣,倒叫陸小先生見笑了。”
她的笑容甜得像含著花蜜的花瓣,換作旁人,受這笑容感染,表情也會變得柔和幾分,但陸世澄隻是微微一笑,俯身從茶幾上拿起一杯水,自顧自喝了口,安安靜靜坐到對麵的沙發上。
空氣出現了短暫的凝固。
聞亭麗有點泄氣,但她並不急著找話,陸世澄不動,她便也規規矩矩坐在那裡。
好在陸世澄身上有一種微妙的平和感,即使不開腔也不會讓人覺得局促。
聞亭麗因為垂眼端坐,一時隻能瞥見對麵陸世澄的褲腿,這個人連鞋子都是纖塵不染,可見其對細節有多注重,假如刺殺案是陸世澄派人做的,她絲毫不奇怪厲成英他們至今找不到有關凶徒的線索。
沒多久,管事用銀盤端著一個大玻璃瓶和玻璃杯進來了。
“剛才是我疏忽了,還請聞小姐慢用。”
聞亭麗起身再三道謝,坐下後,拿起水杯服藥。
陸世澄在一旁耐心等待,看著聞亭麗吃完藥片,這才起身,親自領著她去書房。
聞亭麗已經盤算好在書房怎樣跟陸世澄找話頭、以及如何觀察四周了,豈料那位管事也跟著進來了。
聞亭麗隻得又把話咽回去,目光也隻敢暫且盯住自己眼前這一塊。
陸世澄徑直走到書桌後,從自己上衣口袋裡取出筆,坐下後唰唰唰簽了一張支票。
老管事走到一旁的壁櫥前,打開櫃門,取出一枚紅絲絨小盒子放到陸世澄麵前,對著聞亭麗莊嚴地開了腔:“陸老先生素來重視教育和實業,設此獎的
初衷,正是為了鼓勵務實的學生發奮圖強……還望聞同學珍惜自身才華,以報效祖國為誌,孜孜矻矻,內外兼修……”
一口氣說了十來句,全是鼓勵勸學的話。
聞亭麗欠了欠身,陸世澄等到老管事說完,便將盒子和支票一起頒發給聞亭麗。
整個流程有點公式化,但陸世澄的表情看不出半點敷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