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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夜,正是夜色沉寂之際。
臥榻上的洮箐聽見悄然歸家的慈緋與慈錦安在房間中竊竊耳語,期間夾雜著斷斷續續的啜泣。
這兩日流言塵囂至上,村人間紛紛傳聞是慈緋不敬龍神,才惹來了天降的火焰,致使蕪村遭受重創。
而慈錦安無處辯駁,日日抹淚。
“緋緋,走吧,他們已經恨毒了你。我知道你有能力渡得了角奎河的流砂,不要再回來了。”
翻箱倒櫃的聲音傳來,是慈錦安在倉促地為慈緋歸置物品。
可無聲的夜中仿佛有什麼蠢蠢欲動,讓洮箐生出不好的預感。
“走?慈緋整日與妖物苟且,惹下大禍,如何能走?”
“如今大竹村家主不計較她品性頑劣,願以稻米和牛羊若乾,娶她為婦,解我蕪村糧食短缺之急。”
“此等良緣,是她之幸!”
簡陋的小院燃起衝天的火光,上百號慈氏族人手持火把,將天幕照亮。
死寂般的沉默中,慈誌懷高聲朗朗,仿佛義正言辭的有誌之士。
幾個漢子一擁而上,將母女二人連拖帶拽摔在地上,用審判的火光圍住。
“三哥,你若要找人替罪,找我便是。”
慈錦安將慈緋護在身後,懇求道:“大竹村的當家比爹爹年紀還大,緋緋嫁過去,這輩子就毀了。”
“即便你死上十次,也抵不上那麼多枉死的族人。”
慈誌懷的神色無比漠然,仿佛眼前低聲哀求的人不是他的血親,而是宿世的仇敵:“一命抵一命,你早該做了。”
話語間,慈誌懷手下的漢子們動作粗魯地要將母女二人分開。
“煽動村民轉移矛盾,公報私仇。龍神的信仰就是你最喜歡用的幌子嗎?”
洮箐踱步而出,將慈錦安母女護在身後。她冷笑道:“慈誌懷,她是你的親妹,如此作為,簡直狼心狗肺。”
“親妹”兩個字仿佛觸到慈誌懷的逆鱗,那張向來高傲而陰沉的臉上露出一個冰冷的笑:“如果可以,我寧願從來沒有妹妹。”
“要不是為了救她,我的腿怎麼會變成這樣,你娘怎麼會死?你說我狼心狗肺,你可有想過你娘和我的憤怒?”
“我和她說了千百遍不行,她偏要去風沙峽。我千不該,萬不該去救她!”
或許是洮箐眼中的鄙棄將他刺傷,慈誌懷的聲音越拔越高:“讓她淹死在沙子和石頭堆裡,才是最好的歸宿!”
那高聲裡的悲戚和憤恨幾乎響徹天際,讓人為之側目。
“三哥,我幼時不懂事,總是幻想著若是能挖出點風沙峽的寶貝,讓大家過上好日子。是我的異想天開害你終身不良於行,害得嫂子喪命。”
慈錦安雙腿一曲,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著。
“我不想為自己辯駁,我的命也早就該賠給你。可看在我們一母同胞的份上,求你放了緋緋吧。”
向來愛哭的慈錦安此刻沒有掉一滴淚,隻有視死如歸的決絕:“三哥,天下人皆求龍神,可萬民之求皆不同,神如何能一一滿足?
“黃沙掩鼻,唯有自救!”
“住口!”
慈誌懷滿麵怒色,“當日若不是龍神慈悲,將風沙峽終年朝南的風往北邊吹了三日,我早就被沙子捂死了!”
“或許拚死救你的,不是龍神呢?”
慈錦安眼神哀戚,“嫂子的命是我的孽債,不是龍神的慈心。”
可慈誌懷不為所動,倏然冷淡下來:“二十年前我從沙堆裡刨回你一條命,今日便還給我吧。”
“我願意嫁。”
一直未曾開口的慈緋語調低沉,“三舅,母債子償,就當是為了牽製我,讓我娘活著吧。”
一錘定音。
小小的少女跪在宗祠偏殿,層層祖宗牌位從高處堆疊而下,氣氛冷凝,卻壓不彎她單薄的脊背。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