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水邊的鳶尾花(1 / 2)

我才不吃回頭草 而楚 8333 字 6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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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秋來,三個年頭悄無聲息地滑過。

龍神之子洮奉為角奎河喚來雨露,驅走流砂。

土黃色的荒漠被綠色蠶食,隻餘風沙峽一線還死守陣地。

三年來,洮箐隻遠遠見過神出鬼沒的父親洮奉幾次,從未能靠近。

在這個幻境中,他的麵目是如此模糊,模糊到洮箐時常忘記了他的存在。

而她與慈緋相處的一切是如此清晰,上千個日夜的點點滴滴,全然烙印在心。

“緋緋,吃飯了。”

洮箐拎著食盒,頂著烈日走了一路。

她走進望不到邊際的棘棘樹林四處搜尋,終於在某棵長勢不太良好的樹苗下發現了慈緋的蹤跡。

慈緋專注到對她的到來恍然不覺,直到她的催促帶上威脅:“再不吃飯,我就讓小姨過來盯著你。”

現在,洮箐對慈緋的脾性已經了如指掌。

她的母親專心起來就從來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一頭紮進樹林便饑飽不知。

隻有慈錦安的眼淚能讓慈緋畏懼三分。

“來了,來了。”

如今已身懷六甲的慈緋擦了擦鼻尖的汗珠,語氣嗔怪:“告狀精,下次不理你了。”

“那我就把你的秘密全都告訴小姨。”洮箐叉腰,佯裝生氣。

“好好好,我錯了。”

被洮箐捏住把柄的慈緋隻能告饒:“我一定好好吃飯。”

“吃飯”兩個字好像稀鬆平常,可對洮箐來說,卻慢慢有了不一樣的意義。

她從來沒有如此長時間地和人族在一起生活過。

不懂一飯一食是藏在日常煙火中,最綿長而雋永的情感。

我掛念你,於是便盼望你的一飲一啄都食之有味,暖衣飽食,沒有憂慮。

“阿蘭姐,你說,我的孩兒叫什麼名字好呢?”

晚飯後,兩人坐在棘棘樹林繁茂的山丘上。

洮箐的手被慈緋將放到隆起的肚皮上,分享她即將初為人母的喜悅。

比起曾經稚嫩的麵容,此刻的慈緋更接近最初幻境中那個蒼白而孱弱的女人。

洮箐手指微顫,感受著慈緋肚子傳來的溫熱。

故事的結局正一步步朝她走來,或許不日就是終章。

不論她願不願意。

壽命,力量,地位……

她的父母身份天差地彆,絕不可能得到世俗的祝福。

妖族強大,人族弱小。

龍族卻從不偏私,一力敦促萬年來人與妖的和平共處。

可龍族力量衰敗,潮海水係日漸坍縮,像蕪村這樣難以維生的惡劣之地越來越多。

世人對隻有一半龍族血脈的孩子從不慈悲。

他們將龍族衰敗的原因都怪罪到這些孩子頭上,恨不得將其趕儘殺絕。

“叫‘箐’怎麼樣?”

“洮之一姓,本就是奔湧的江河湖海。”

“而箐之一字,是樹木叢生的山穀。”

“希望我和阿奉的孩兒,能得見日月山川,踏浪奔雲。”

滿心歡喜的慈緋卻好似沒有感覺到洮箐的五味雜陳,笑得彎起眼角眉梢,語氣滿是希冀。

“或許她不願意呢?”洮箐卻語氣生硬地問道。

注定悲哀的結局,讓她無心掩飾自己的情緒。

“什麼?”慈緋側目。

“或許你的孩子,她不願意來到這個世界上呢?”

“她將龍族最純粹的血脈玷汙得一乾二淨,一生都要承受世人的唾罵和厭棄,永遠得不到安寧。”

洮箐艱難地說道,她的喉嚨裡像是燃起一把火,燒得她寸寸潰散,每個字句都吐露得分外艱難。

“世人皆道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

“可她還懵懂之時你便長眠地底,一株無依無靠的幼苗,又怎麼能長成樹木叢生的山穀?”

也許是她的話語太過尖銳,慈緋臉上的笑容慢慢淡去,露出隱藏在歡欣雀躍背後的不安。

這個被憂愁裹挾的母親抬頭注視著天邊漸遠的晚霞,眼神分外落寞。

“真美啊……”

長久的沉默過後,慈緋喃喃地說道。

洮箐抬頭,望向她遠眺的方向。

於幽微處,

金芒乍現。

天邊的深紅和淺紫糾纏在一起,近得仿佛一伸手就能觸摸。

落到沙山旁的殘陽迸射出最耀目的光芒,將廣袤天地間的萬物,都勾勒出絢爛的形狀。

“我知道的,我的孩兒未必想要我這樣的母親,未必想要這樣的人生。”

“可我想……讓她也看看這樣的夕陽。”

慈緋笑笑,輕撫肚皮。

她像是想要說服自己,又像是想要說服肚子裡的孩子,低聲重複著:“這麼美的景色,值得看看的。”

有些無措的慈緋明明眼神中寫滿了哀愁。

可當夕陽的餘暉全部沉入沙山後,她再抬起頭,目光中的恐懼和憂慮卻漸漸淡去。

“阿蘭姐,萬物皆有自己的使命。”

“我要做萬丈黃沙的送葬人,而阿奉是天下人的守護者。”

“我們的孩子出生於這艱苦困頓的角奎河,就注定做不了水邊易碎的鳶尾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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