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憤的陸知瑜殺進人群中劈瓜砍菜,像個鬥士般繳獲烤腸五根。
“嗝!”
這一次,他誰都沒分,一邊哼一邊迅猛地咀嚼,直至手上隻剩五根簽子,才長歎一口氣:“爽!”
吃乾巴了,又衝進旁邊的小賣鋪生擒三罐可樂。
握著手上冰冰涼涼的可樂罐子,洮箐忍不住有點想要發笑。
陸知瑜雖然一副很不著調的樣子,但脾氣來得快,散得也快。
才一會兒的功夫,自己就把自己哄好了。
實在很不讓人操心。
她拉開沁滿水珠的易拉罐,灌下一口冒著冷氣的可樂,讓涼爽順著喉嚨滑進胃裡的。
嘴裡的回甘驅逐了烤腸殘留的餘香,回蕩著一股舒爽的感覺。
洮箐砸吧了下嘴。
澱粉腸……
確實挺好吃的。
陽光西斜,熱鬨喧囂的一天很快就要結束。
夕陽把三個人的影子拉得老長,影子在腳下隨他們穿過麥田,在河邊的岔路上止住腳步。
朝西去是陸知瑜的家,而東邊是蔣澤昀家。
幾乎是每一天,這對從小長大的好朋友都在這裡碰頭,在這裡分彆。
隻是今天有些不一樣。
“阿昀,我走啦。”
陸知瑜瀟灑地抓了抓頭發,假裝毫不在意:“我阿爸之前傷得太重,鬼門關走一遭,他怕以後家裡那些神神叨叨的東西沒人搗鼓,一直催我上山。”
“走?”
突如其來的離彆話語讓蔣澤昀微微帶著笑意的臉浮上些迷茫:“你要去哪?”
“就……去山上唄。”
陸知瑜看天看地,踢踢地上的石子,就是不看蔣澤昀:“可能去兩三年,或者四五年,反正以我的天分,肯定不會太久。”
“等我學成了就回來。”陸知瑜說。
“是因為我嗎?”蔣澤昀問。
洮箐看見蔣澤昀的手慢慢攢成拳,語氣漸沉。
她垂下眼,默默走到路的遠處,把空間留給兩人。
“不是,不是!”
陸知瑜的腦袋搖成撥浪鼓:“純粹是我自己覺得那些捉妖畫符的東西有意思,不是因為你身上的那個東西。”
“哥,彆這樣的表情行不?”
或許是看氣氛直降穀底,陸知瑜摟住蔣澤昀的肩:“我就是去多學一門手藝,等我回來罩你。到時候不管多厲害的妖,都彆想再騷擾你。”
身上的寶物,妖怪的騷擾。
幾乎是一瞬間,洮箐就明白了夢魘中初見她的蔣澤昀為什麼如此防備。
她在遇到蔣澤昀時,他身上的龍珠氣息沒有什麼妖怪可以察覺,隱藏得極好。
她還以為他從來沒有為其所困,也不知道龍珠的存在。
“你決定了?”蔣澤昀又問。
“嗯,決定了。”陸知瑜說。
“那你走吧。”
蔣澤昀像個被戳中的刺蝟,頭一偏,梗著脖子說:“你不在,我就可以去當籃球隊主力了。”
“行,你給隔壁班當主力我都沒意見。”
陸知瑜說:“你彆生我的氣就行。”
怎麼可能不氣?
即使背過身去,兩個人的對話也清晰地傳到洮箐的耳朵裡。
自從她進入夢魘以來,蔣澤昀常常都是自己一個人。
被父親蔣慕麟所拖累,這個鎮子上的很多人都看他們家不順眼。
今天如此熱鬨的校慶,蔣奶奶未曾參與,他也是獨自待在角落。
直到陸知瑜出現,蔣澤昀那時而跌破穀底,時而沒有起伏的情緒才慢慢上漲。
最好的朋友好久不見,一見麵就要告彆。
洮箐暗自搖頭,蔣澤昀現在一定很不高興,隻是他嘴硬慣了,隻有陸知瑜這種大大咧咧的家夥才會信以為真。
“我不在的時候,你多交點朋友啊,彆什麼事都是自己乾。”
陸知瑜拍了拍蔣澤昀的肩膀:“我看你和那個漂亮的小妖怪就蠻熟,她好像對你沒有壞心,我很放心。”
“你才見她一麵,怎麼就知道她沒壞心?”
蔣澤昀的聲音平靜到和他的表情一樣,但洮箐知道,一座沉默的火山誕生了。
“哎呀,我看人很準的。”
似乎對此一無所知的陸知瑜擺擺手。
“喂,小妖怪!”
“我不在的時候,阿昀就拜托你啦!”
陸知瑜雙手呈桶狀,朝著麥田這邊的洮箐喊道:“我知道他現在很生氣,可我必須要走了。”
原來他知道。
洮箐笑了笑,決定這一次不和陸知瑜計較小妖怪這個稱呼。
她遠遠開口應下:“好。”
世間靈氣凋敝,捉妖世家卻傳承千年未斷,其中艱辛和不易可想而知。
作為其中的一份子,有些東西是陸知瑜必須扛起的。
比如責任,比如傳承。
所以她理解他,甚至對他有所改觀。
嗯,也就改觀那麼一點點。
“阿昀,保重。”
“小妖怪,你也保重。”
從遠處奔湧而來的風拂過麥田,吹起少年的衣袖和發梢。
隨著麥浪的簌簌聲而來的,是鄭重的道彆。
隻是蔣澤昀撇開頭垂下眼,不願去看。
直到風帶走陸知瑜的蹤跡,他才慢慢抬頭,往已經沒有人的岔路望去。
真是……
犟得過分。
洮箐沒有說話,在風中靜靜等待。
直到太陽的光線幾乎要完全墜入山底,蔣澤昀才腳步一轉,往家走去。
她遠遠地綴在蔣澤昀身後,有些猶豫要不要叫住黯然的少年。
“我……想帶你去個地方。”
思緒千回百轉間,在蔣澤昀家和葡萄藤的岔路口,她還是拽住了他的衣袖。
而她對麵的蔣澤昀張了張嘴,似乎有話要說。
“我知道,你要說你不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