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成想,現如今,有了什麼吃食,自己也成了被惦記的那一個,他心中歡喜不已,小步挪到謝見君身邊,低低地道了聲“謝謝”,才接過他手裡熱騰騰的紅薯,剝去紅薯焦黑的外皮,草草地吹了兩下,接著一口咬下去,飽滿的甜潤順著瓤肉絲絲的紋理滑入口中,將秋日裡清冷的涼意驅散,連小腹裡都被炙烤得暖烘烘的。
投喂完這一大一小隻,碳火堆裡的紅薯已然沒有先前那般滾燙了,謝見君得空挑出一塊來,揭了皮,細細品起來。
微涼的紅薯口感愈發甜膩,最外層的瓤肉略微有些焦脆,內裡卻軟糯綿柔,像極了小時候在田地裡裹著泥土燜烤出來的香甜味道。
一不留神,三人都吃了不少。
咽下嘴裡的最後一塊,滿崽搖搖晃晃地起身,饜足地拍拍自己溜圓的小肚子,“要撐死了,肚皮都要給撐破了。”,臉頰被紅薯的外皮蹭得一塊黑,一塊黃的,活脫脫像隻花了臉的小貓。
謝見君濡濕了手巾,給他抹乾淨臉。這烤紅薯雖然好吃,但也不能貪食,吃多了夜裡指定得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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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是填飽了肚子,有了精神頭,謝見君琢磨起烙餅的事兒了,晌午那會兒,他同雲胡提出趕明兒要烙餅,並非隻是說說而已。
家中清貧,他是曉得的,但總是吃這紅薯喝那米粒兒都數得過來的清淡米粥,這身體恐怕早早地就垮了,加之,三人又都是單薄的身子板,也得做些彆的吃食添補添補。
他從麵缸子裡挖出一小碗白麵,混在雜麵裡,加水揉搓成幾個麵劑子,擀平,貼在鍋沿兒邊上,時不時翻動兩下。
雲胡照顧著滿崽洗漱歇下後,打眼瞅著灶房裡還亮著光,走近才看見謝見君正站在灶台前,忙活著烙餅子,時常還捶捶自己的肩膀,看上去有些疲累。
他輕手輕腳地邁進灶房,想趁這會兒功夫拌些小醬菜,以便於明日帶去田地裡,烙餅卷著吃。
“怎麼不去歇著?”謝見君手背到身後捏了兩把酸脹的肩膀,聽著奚奚索索的有人進屋的動靜,他強忍著肩背的不適,扭頭看向本該去休息,但又去而複返的雲胡,語氣溫和地問道。
“滿崽睡、睡著了、我、我來做、醬菜。”雲胡磕磕巴巴道,將碗中的青綠展給謝見君看。儘管收了一天豆子,他這會兒累得腰杆子都挺不直,但眼看著謝見君還在烙餅,他不敢先行去歇息,生怕自己笨手笨腳,又沒有眼力見兒,遭了嫌棄,被罵作懶惰無用。
“辛苦你了。”,謝見君沒得再趕他去休息,知道以這小少年膽小怯懦的性子恐怕自己不上炕,他是也不敢去睡的,遂加快了手中翻餅的動作。
待將明日的吃食做出來,夜色已濃,姣姣月光如同銀河傾瀉在阡陌間,點點星芒,宛若那螢火之光,點綴在漆黑的夜幕中。四周圍一片寂靜暗沉,隻餘著灶房的一小束微弱的暖光,灼灼閃爍。
謝見君將烙得酥脆金黃的餅子盛到盤裡,數了數個數,盤算著明日起早,就著米粥和雲胡醃製的醬菜,將早飯對付過去,餘下的餅子便都帶去地裡當晌午飯吃。
他揉了揉被麻繩磨得酸痛的肩膀,長長地籲了口氣,歪頭瞥向坐在灶台前,困得不停打哈欠的雲胡,心裡有些好笑,他上前輕推了推他,將人喚起來,不小心扯到肩背上的傷處,禁不住蹙了蹙眉頭。
雲胡見他一整晚都在不停地揉著自己肩膀,想來定是那麻繩太過粗糙。趕著謝見君歇下後,他又悄沒聲地從炕頭上爬起來,借著院裡柔和的月光,摸黑將那磨人的麻繩外縫上了一圈布條,忙完,才墊著腳尖回屋歇下。
翌日,
院裡的雞剛打過第一遍鳴,謝見君就醒了。他常年跑步健身,早就習慣了早起,哪怕是昨日累得夠嗆,今日也準時準點地睜開眼。他身子稍稍一動,睡在一側的雲胡便跟著坐起身來,睡眼惺忪,連神思還是呆滯的,卻不肯聽謝見君的,再睡一會兒。
倆人簡單洗漱後,一個剁食喂院裡的雞鴨,一個去灶房裡生火煮米粥,互不相涉,但又十分默契。
等到滿崽揉著眼睛從屋裡出來時,灶房裡炊煙嫋嫋,院中剛吃過食兒的雞鴨正懶洋洋地遛彎捉蟲。
吃過早飯,謝見君照例是推著板車,準備去地裡,卻不知何時,套在肩膀處的麻繩上裹著一層厚厚的絨布墊子,他下意識地看向雲胡,意外撞上他正局促地偷瞄自己的反應。二人視線相碰,雲胡飛快地垂下腦袋,揉搓衣角的指節微微泛白。
謝見君微微躬身,目光同少年齊平,他略一歪頭,眉眼間映著溫柔的笑意,“雲胡,麻煩你了。”,方才他還在擔憂自己肩膀磨破了一層油皮,等會兒推車定要疼了,沒想到雲胡竟是這般細心。
許是第一次聽著旁個人向自己道謝,雲胡一怔,靦腆地點點頭,臉頰上綻開一抹淺淺的笑,他暗暗自喜,想來自己如今並非像他娘所說那般無用拖累,他也是能幫得上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