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早林間薄霧還未散去,朦朦朧朧隻見遠山輪廓,金燦燦的陽光自東邊漫上來,撒下一片金黃和暖意。
謝見君混著秕穀子和野豌豆,拌了喂院子裡的雞,又給雞窩裡重新鋪上乾草,這天兒冷了,夜裡它們紮堆窩在一起也暖和些。
忙完這些,正準備去灶房做早飯,雲胡著急忙慌地從屋裡出來,頭發鬆散在肩頭上,還未紮利落,連外衫都係錯了扣,下最後一節台階時,若不是謝見君眼疾手快,他一準得摔趴在地上。
“莫急莫急。”謝見君托著勁兒,把他身子扶正。
雲胡忙將自己頭發和衣服整理好,沒想自己能醒得這般晚,睜眼時,一旁的被窩都涼了,他慌手慌腳地往身上套衣服,下台階竟還冒冒失失地踩空,險些摔了一跤,怕是要讓謝見君看了笑話去。
“我、我起晚了。”,他顫顫地替自己找補道,惴惴不安的眼神不自覺地看向謝見君。
“今個兒沒什麼要緊事兒,多睡些也無妨,什麼時候收拾好,咱們再去便是,趕著太陽落山前回來就行。”,謝見君輕聲安撫他道。
雲胡訥訥地點點頭,將散亂的頭發隨意高高束起,“我、我去、做飯。”,說罷,他縮著肩膀,小步繞過謝見君,一頭鑽進了灶房。
等到三人一道兒上山,已是巳時三刻,走時他們帶了些醬菜和幾個雜麵饅頭,背著水囊,想著晌午飯就在山上對付對付,謝見君身後的竹簍裡還裝著火鉗和撬棍,這都是撿栗子要用的。
一路上碰著村裡好些人,他們來得晚,起早上山的人家,這會兒都陸陸續續地往山下走了,身後的背簍都沉甸甸的,一瞧就是收獲頗豐。
自打謝見君“不傻了”以後,跟村裡人也熟絡起來,迎麵碰上點點頭也算是打過招呼了。
滿崽一進山就來了精神頭,同幾個差不多年紀的半大小子漫山林間地亂跑,謝見君喚了幾次沒喊回來,便索性隨他去了,都是同村裡一道兒長起來的孩子,彼此之間都相熟。再說了,這後山林子,滿崽比他要熟悉得多,茲要是不磕著碰著就好。
他同雲胡,倆人一前一後,一麵走,一麵拿著撬棍探著樹叢裡,栗子都被村裡人撿走許多,加之臨著入冬,還有鬆鼠們忙著儲糧,留給他們的就不多了,這尋了有一會兒了,找到的栗子連竹簍底都沒蓋過來。
謝見君從草堆裡扒拉出一簇,他踩著毛栗子的外殼,兩腳微微用力,乾癟枯黃的外殼立時向兩邊一裂開,漏出裡麵油亮棕紅的栗子,再拿著火鉗夾出來丟在身後的竹簍裡。毛栗子外殼上布滿尖利的毛刺,即便是成熟之後,也紮人得很,故而大家夥兒都是用腳踩。
雲胡跟在他身後,摸了不少的山菜和菌子,家裡地窖裡收了幾個南瓜,回去可以拌著山菜和菌子,蒸南瓜包子,甜甜糯糯的,大人小孩都喜歡吃。
撿了大半日,眼見著過了晌午頭,謝見君墊墊竹簍裡的小半筐,尋思這也夠吃一段時日了,便想著回去算了,晚些日頭落了,這林子裡暗下來,下山的路不好走。
正準備將不知瘋玩到哪兒去的滿崽喚回來,謝見君直覺衣角被扯了扯,他歪頭看向雲胡,眼神裡寫滿了疑惑。
“能、能不能再、再撿一些。”雲胡結結巴巴地囁嚅道,聲音小得同蚊子哼哼似的,他手指緊搓著衣角,腦袋幾乎垂到塵埃裡,“我想等、等晾乾了、去鎮子上、換雞蛋的時候、一起賣了去、”,短短的一句話,他似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氣。
謝見君曉得他也在擔心家裡沒錢的事兒,見他難得跟自己主動開口,當下就應允了,林子外圍的栗子都撿得差不多了,他們便往深處走了走,好在這會兒山上人多,也不算太孤寂。
“福生哥說,他們農閒時都在村子裡尋些蓋房子的雜活兒,工錢是一日一結,若是有合適的零活,他便來叫著我一起去”,謝見君斟酌著同雲胡開口道。地裡沒活,他不能在家裡閒著,總得找些旁個賺錢的路。“你若是在家呆悶得慌,就帶著滿崽去鎮子上轉轉,我聽福生哥說鎮子上賣的糖葫蘆甜得很,你們也去買來嘗嘗。”
雲胡安靜地聽著,末了,低低地道了聲“好”,尾梢莫名浸著幾分欣喜,說不清道不明什麼由頭,但他偏偏打心底裡高興,或許是因為還沒吃到嘴裡的糖葫蘆,或許是因為他說的話,頭次有了回應,亦或許是其他不知名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