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路上,謝見君還在琢磨著老秀才剛剛的一番話。穿來這兒一個來月,賺錢的法子他琢磨了許多,但從未動過走仕途這個念頭。
老秀才話糙理不糙,他這幅單薄的小身板兒,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褲兜裡還窮得叮當響,滿打滿算,也就是腦子還好使一點,想要手裡寬裕些,考個功名,倒不失為一個好法子。不然,單指望種這二十畝田地,趕上天災人禍,他們一家三口都得餓肚子了。
一路上都在尋思這個,待他提著從孫屠戶那兒割來的一小吊肉回家時,天光半黑,暮雲藹藹,卷著徐徐的晚風,漫過蒼翠群山,垂落一片暮色。村子裡炊煙嫋繞,燈影綽綽,彌漫著最是平常不過的煙火之氣。
雲胡正窩在灶房裡煮米粥,柴火劈啪作響,烘烤得臉頰熱乎乎的,他一麵攪動著鍋中“咕嚕咕嚕”冒小泡的米粥,一麵時不時往門口方向張望。早上謝見君走時,說要買些豬肉回來,他早早地擇洗淨菌子,盛在竹簍裡瀝水,等著拿來炒肉片。
山菌子鮮香滑嫩,焯熟後更是沒了那股子苦酸味兒,煸炒著焦黃的肉片混在其中,油滋滋亮汪汪的,光是看著就讓人忍不住咽口水。
他還蒸了幾個雜麵饃饃,一直溫在熱鍋裡,這雜麵饃饃,雖比不得白麵精細,但吃起來也軟和和,噴香噴香的。
院門“吱悠”一聲,雲胡忙不迭扔下手中的燒火棍兒,起身迎出門一看,果然是謝見君回來了,還提著他盼了一整日的肉。
“你、你回來了。”他局促地搓著衣角,腦袋垂得低低的。
“嗯,回來了。”謝見君將手中的肉遞過去,卸下背後的竹簍,順勢放進小柴房裡。見滿崽並未像往常那般撲過來,他偏頭看向堂屋,還沒開口,雲胡似是知道他想什麼似的,磕磕絆絆地解釋起來,“滿崽下午、下午跟小山他們、出去玩了,回來就睡了,還、還沒醒。”
“平時就屬這小家夥兒跑得快,今個兒有肉吃,還早早睡了...罷了,給他留出些來,咱們先吃。”,謝見君輕笑著挽起衣袖,準備進灶房給雲胡幫忙。
“我、我來吧、你歇、歇著吧。”,雲胡搖搖頭,小聲推脫道。謝見君忙到這會兒才回來,定然是累壞了,哪裡好意思再麻煩他。再說了,他一個漢子,總在灶房裡轉悠,讓旁個人知道了,會笑話他沒出息的,他爹那會兒可是連灶房的門都不進,每每都是往炕頭上一躺,喝著小酒,巴巴地等著飯菜上桌呢。
謝見君不曉得雲胡的小心思,但他的確有些累了,蓋房子雖沒乾什麼重活,但裡裡外外,來來回回地搬運東西,也確實是耗體力。想著隻是炒個肉片,灶房裡大抵沒啥費力的活,他應下雲胡的話,打了盆熱水,今個兒敲磚鋪瓦的,沾了一身土,連衣裳上都罩著一層白蒙蒙的泥灰。
把衣裳換下來,又淨了麵,他進屋給熟睡的滿崽掖了掖被角,斜倚在炕頭的鬥櫃上,一閉眼的功夫,竟是睡過去了,冷不丁“咣”的一聲,他迷迷瞪瞪地轉醒,入眼是雲胡驚慌失措的神情,許是磕到了哪裡,他眉頭緊鎖,身子半弓著,“嘶哈嘶哈”地倒吸涼氣。
“可是傷著了?”謝見君探身關切道。
“沒、沒事”雲胡後退兩步,瘸著腿掀開門簾鑽了出去,不多時,又拿著碗筷回來。
謝見君見他走路還算是穩健,想來沒什麼大礙,便幫著將炕桌擺好,碗盤底兒墊了厚棉布墊子。
兩人落座後,屋裡隻聽著碗筷碰撞的“叮當”聲,這山菌子炒肉,雲胡在裡麵添了點海椒。海椒是前些日子剛從院裡的小菜園子裡摘的,他拿麻繩串起來,掛在屋簷下晾乾,趕著吃的時候,就掰上一截,掐碎了拌在菜裡,既提鮮味又下飯。
二人就著雜麵饃饃,吃得滿頭大汗。起初,雲胡不敢夾肉片,悶著頭隻敢夾些盤子邊上的山菌子,謝見君讓了他好些次都無用,索性將雜麵饃饃掰開,把肉片塞到饃饃裡,再遞給他。
雲胡手捧著夾肉饃饃,偷偷瞄了眼謝見君的神色,見他依然是一副溫和的笑意,才壯著膽子,大口大口地狼吞虎咽起來,直撐得肚皮溜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