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大人還是不動手嗎?”這是漓蝶輕柔的嘲諷聲,“您以後還是彆來了,也不嫌累。”
她還在繼續說著什麼,但徐靈鹿卻聽不進去了。
魏鏡澄的樣子實在太令他心疼了。
像是被人抽掉了精氣神,人雖然活著,也隻是行屍走肉罷了。
他眼窩深深的凹陷進去,瞳孔裡一片灰暗,眼底全是青黑,沒有絲初見時的銳利和神采。
整個人都瘦的不行,看起來就是一副失去了血肉的空骨架子。
神情也是呆滯的,眼神沒有焦點,不知落在何處。
待漓蝶的聲音停下,魏鏡澄垮著肩膀,垂首走出了木屋。
徐靈鹿總覺得他身上有著濃濃的死氣,若不是有什麼東西吊著,這人怕是早就活不下去了。
他魂不守舍的看著魏鏡澄下了靈霧山,卻沒有回雲京城,而是去了山腳下的那棟小院。
宅院被修繕的很漂亮,乍一看非常像是徐府的東院。
有曦梧的庇護,那裡靈氣濃鬱,草木都格外的水靈。
即便現在是深冬,院內依舊蔥鬱著。
但魏鏡澄的房間卻和院中生機勃勃的景象完全相反。
屋中掛著厚重的布簾,幾乎遮擋了全部的光線。
在昏暗的環境中,刀刃上的寒芒就格外的顯眼了。
劃過的那瞬間,徐靈鹿的瞳孔驟然一縮,眼神直直的盯著魏鏡澄左邊手臂的內側。
上麵新新舊舊的刀傷疊在一起,幾乎沒有一塊平整的皮肉,看起來觸目驚心。
仔細打量之後,徐靈鹿差點崩潰,魏鏡澄在自殘,並且應該有一段時間了。
視線逐漸模糊,淚水大顆的滾落下來,心口疼到需要用急速的喘息來緩解。
徐靈鹿反複告訴自己,他神魂不穩,不能有強烈的情緒波動,要冷靜。
可偏偏就是無法自控。
實在太疼了,疼到他直接從電動輪椅上摔了下來。
阿悟聽見動靜,第一時間就趕了過來。
進門就看見小徒弟蜷縮在地上,不停的掉眼淚。
“這是怎麼了?”阿悟趕忙上去將人抱起來。
徐靈鹿指指水鏡的方向,“阿悟……他……他……好疼……”
阿悟哄了半天,小徒弟還是哭的停不下來。
要是再這麼哭下去,之前遭的罪怕是都要白受了。
阿悟乾著急,也不知道改怎麼勸。
還是鹿牧遠實在沒辦法,才幽幽開口,“不然,入夢吧。”
入夢顧名思義,就是讓徐靈鹿潛入魏鏡澄的夢中見一麵。
但入夢的時候,不能提曾經發生過的事情,也不能說現實中有的人,事,物。
否則會立即被從夢境中踢出來。
三個人等了很久,魏鏡澄那邊都入不了夢。
徐靈鹿氣鼓鼓,他不在,這狗男人就玩命熬夜嗎?
*
屋中的動靜逐漸變小,鏡二深深的歎了口氣,拿著金創藥輕手輕腳的進屋。
魏鏡澄也沒怎麼收拾,仰躺在榻上,左手耷拉在床沿上,還在滴答滴答的往下滴血。
鏡一和鏡二過去幫他止血上藥。
好幾日了,人約莫就睡了一,二個時辰,此刻應當是累極了,沒有阻止也沒有任何反應。
上完藥,兩人對望一眼,又輕手輕腳的出了門,都是一聲歎息。
他們也不知道這樣的魏鏡澄還能撐多久,生怕哪一日主子就這麼自我了斷了。
魏鏡澄其實並沒有入睡,他隻是不想理會這個世界。
不想吃飯,不想說話,甚至不想活著。
若不是還在等一個人,他是真的想即刻死去。
有好幾天沒做噩夢了。
今日去找了漓蝶,一定可以再做那個熟悉的噩夢吧。
他有些想念徐靈鹿的樣子了,魏鏡澄強迫自己儘快入睡。
今晚,那個熟悉的噩夢並沒有出現,但徐靈鹿卻以另外的樣子出現在了他的夢中。
他的愛人瘦了,沒有穿慣常愛穿的青色長衫,也沒帶發冠。
穿了一身鬆鬆垮垮的奇怪衣服,頭發是初見時梳的高馬尾。
夢中的魏鏡澄有些慌張,他不明白為何今晚會做一個不一樣的夢。
他等待著悲劇的再次發生,可什麼都沒有發生。
徐靈鹿就站在臥房門口,幽幽的看著他,也不說話。
魏鏡澄著急了,他想要上前好好擁抱一下自己的愛人,跟徐靈鹿說說話。
可又像是被包裹在一層結界中,發不出聲音,也無法靠近。
要打碎這個結界,要靠近徐靈鹿。
就在魏鏡澄要想辦法靠近的時候,徐靈鹿的聲音幽怨的傳了過來。
“我喜歡俊朗又強壯的,你知道的吧?”
“你腹肌沒了吧?”
“我看胸肌也夠嗆。”
“現在還能抱得動我嗎?”
“以後的夜間生活不會沒著落了吧?”
“算了,你現在這個樣子,反正也親不下嘴。”
小天師一頓輸出,真情實感。
夢中的魏鏡澄,愣在當場,不知該怎麼反應。
徐靈鹿現在身體狀況不好,不能入夢太久,把自己男朋友一頓埋汰之後,就下線了。
魏鏡澄猛然驚醒,坐起身,呆呆的盯著前方琢磨。
這個夢荒誕,但又荒誕的過於真實。
那語調和話中奇怪的內容,太像是徐靈鹿才能說出來的話了。
灰敗的瞳孔中漸漸亮起一點光芒,魏鏡澄非常虔誠的再次躺下,閉上了眼睛。
第177章
這一覺睡得很甜很安穩,魏鏡澄已經很久沒有這樣一次綿長的睡眠了,以至於天光大亮了,他還沒有起身。
嚇得今日值守的鏡二以為他出了什麼事,來臥房中查看了好幾回。
榻上的人呼吸平穩,一看就還在熟睡中,連鏡二進屋的響動都沒有吵醒他,這倒是令人驚奇了。
自從徐靈鹿消失後,鏡衛們在屋外的呼吸聲都能吵醒敏|感,緊繃的魏鏡澄。
哪怕是以前,魏大人健康之時,鏡衛們進房,他也一定會醒。
今日怎麼睡得這般熟。
鏡一怕他身體抱恙,又特地進宮請了禦醫來待命。
魏鏡澄這一覺直接睡到了下午,醒來之後一掃之前的鬱氣,還配合的讓太醫問了脈。
他在大陣中身體本來就有虧損,還沒養好,又開始肆意糟踐自己,現在新傷摞舊傷,再不治怕是要落下病根。
老太醫給開了方子,本來不報什麼希望,沒想到魏鏡澄竟然對鏡一說,“按照太醫的方子,去煎藥來。”
鏡一甚至愣了半天都沒反應過來,等魏鏡澄投來疑惑的目光,才跑去抓藥。
他最拿手的是輕功,結果今日差點從樹上掉下來。
怎麼主子睡了一覺,肯喝藥了。
魏鏡澄好好的沐浴的一番,其間對著浴房那麵的全身的銅鏡仔細的端詳了一下自己。
身型確實大不如前了。
以前徐靈鹿愛摸,愛咬的那些部位,現在看上去都一副乏善可陳的樣子。
這樣可不行!
他穿好衣裳,仔細的束好頭發,又淨了麵。
臉也確實沒有之前好看了,得好好養養,要能親下去才行呀。
出了浴房,魏鏡澄特意讓鏡二吩咐廚房做些好刻化的葷食。
鏡二也懵了,主子要好好吃飯了!
聽到這個消息,一直照顧魏鏡澄的老廚子差點落下淚來。
這段日子,魏鏡澄就沒正經吃過飯,一日三餐,吃不到十口,而且見不得一點油葷。
雖然老廚子想儘辦法給他做的清淡適口,可魏鏡澄還是吃一點就要嘔吐。
聽到他說要吃肉,老廚子拿出畢生的本領,做了幾道魏鏡澄從小便愛吃的葷菜,分量不大,但很精致,再配上蒸的半軟的精米飯和雞湯,盤盤碗碗的也算擺滿了一桌子。
魏鏡澄獨自一人在堂屋中用餐,每一口都吃的十分認真。
鏡二怕他又忽然想嘔,一直端著木桶在門外候著。
這一桌子飯菜最終被魏鏡澄吃了個乾淨,桶卻沒有用上。
用過飯食,他又喝了鏡一端來的藥,然後開始繞著宅子,慢步的小跑。
身體大不如前,幾乎隻是跑一小段路,魏鏡澄就要停下來喘息片刻,但到底堅持繞著宅子跑了一圈。
回去再次沐浴,接著便去暖閣看書了。
生活仿佛一瞬間,回到了徐靈鹿還沒出現的時候。
魏鏡澄的作息規律極了。
他專心的吃飯,睡覺,喝湯藥。
還特地請太醫製了祛除疤痕的藥膏,一日三次的認真塗抹。
餘下的時間,不是在暖閣中看書,便是在院子裡練武。
也不再去靈霧山看漓蝶了,倒是去了好幾趟九峰山。
他想見見徐俊華。
徐俊華自然是不願意見他的,起初根本不露麵。
但聽梨白說了魏鏡澄這段時間都是怎麼熬過來的,他到底還是心軟了。
若不是因為徐靈鹿的事情,他們兩人本該是可以相托性命的兄弟。
人,他最終還是見了。
“你來乾什麼?”徐俊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相當的不耐煩。
魏鏡澄輕輕笑笑,“想你了,來看看你。”
這麼一句,反倒堵得徐俊華說不出難聽的話了。
“嘖,少惡心人,”徐俊華假裝搓搓胳膊上並不存在的雞皮疙瘩,“你……你還好吧?”
魏鏡澄回他,“還好,就是功夫退步的比較厲害,所以特地來看你,讓你練練兵。”
說起練兵,那徐俊華可就激動了。
這段時間被阿潤和梨白折磨的不輕,他早就想練個正經人了。
他持長槍,魏鏡澄持環首刀,兩人在演武場好好切磋了一番。
徐俊華發現現在的魏鏡澄,確實全是技巧,力量要比之前差遠了。
隻過了五,六十招,魏鏡澄就因為體力不支敗下陣來。
徐俊華反壓著他的手臂,衣袖向上滑去,漏出整條左臂,上麵全是一條一條的疤痕。
“怎麼回事?”徐俊華的麵色立刻就沉了下來。
“沒什麼事,”魏鏡澄將手臂收回來,淡然的放下衣袖,“之前不想活了,但又想堅持,難受的時候就劃上幾刀,提醒自己,要等的人還沒回來,還不能死。”
“你……”徐俊華又抓過他的胳膊,將袖子擼上去,仔細打量了一番那些傷疤。
有些疤痕格外的猙獰,可見當時刀劃下去的時候有多深。
他眉頭越皺越緊。
“現在不會了。”魏鏡澄將手臂抽回來,定定的看向徐俊華,“因為我知道,靈鹿也在努力。”
“他在努力著想要回來。”
“所以我要讓他見到一個健康的魏鏡澄,一個他喜歡的魏鏡澄。”
魏鏡澄在積極的自愈,而徐靈鹿正在異世努力的挨紮。
入過一次夢之後,鹿牧遠就徹底封了水鏡,也不肯再讓他入夢。
徐靈鹿纏了他好幾次,鹿師父鹿師父的,叫的極為好聽,可鹿牧遠絲毫沒有心軟。
自己纏沒有結果,徐靈鹿就去找阿悟吹枕頭風。
鹿牧遠被纏的心煩,一個是最愛的老婆,一個是最為疼愛的小徒弟,又不能揍,他乾脆躲進煉器室去,不出來了。
徐靈鹿為了看祁雲的情況,隻能早些回複法力,自己連接水鏡。
為了這個,他甚至主動求著阿悟每日增加了紮固魂針的時長,也開始了一些恢複性的修煉。
身體恢複的倒是比之前越發快了。
過了整整一個冬天,又過了大半個春天。
等到春末的時候,徐靈鹿的身體終於恢複到了去祁雲之前的樣子。
雖然看上去還是一隻病弱的鹹魚,愛睡覺,怕冷,甚至有些畏風。
但畫符擺陣什麼的,都不在話下了。
感覺自己又是一條嶄新鹹魚的徐靈鹿,最近見到鹿牧遠和阿悟總是躲躲閃閃的。
兩個師父從小養他到大,哪裡能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說吧,你最近鬼鬼祟祟的,想乾什麼?”鹿牧遠乾脆找了一日,把人揪到他和阿悟跟前,把話問開了。
“我想……”徐靈鹿略略停頓一下,摸了摸鼻尖,感覺自己十分白眼狼,“想回去……”
鹿牧遠和阿悟都沉默了。
他們其實知道不可能留徐靈鹿在身邊一輩子,即便沒有魏鏡澄還有彆人,孩子大了,總是要自己生活的。
但回到祁雲又是另外一回事,即便是鹿牧遠也隻剩一次能撒開時空的力量,而以阿悟的修為,他是無法穿越時空的。
若是徐靈鹿要回祁雲,那麼他們的分彆就是永彆。
“小鹿為什麼想回去,你已經還了天道的因果,待在這裡也不會有事的,待在師父身邊不好嗎?”阿悟率先賣慘,“有我們兩個在,你什麼都不必擔心的。”
徐靈鹿咬咬嘴唇,“可……哥哥,他一個人在那邊的……”
“我看不是為了你哥哥吧?”鹿牧遠乾脆直接陰陽怪氣。
徐靈鹿也不裝了。
他從來不懟阿悟,但懟鹿師父還是很順溜的,“對呀,還有我男朋友!”
“當時,要不是因為我,你根本追不上阿悟的。”
“怎麼,隻許你有老婆,不許我有男朋友?”
“男朋友還不是想有就能有的?”鹿牧遠毫不示弱,“這裡沒有男人?”
“以前你們那個班長,不是整天給你寫情書來著,你還怕找不到個新男朋友?”
“可是……”徐靈鹿幽幽,“我們已經睡過了……”
還不怕死的又補充了一句,“好多次。”
鹿牧遠聽的心頭一梗。
想到自己從小一手帶大,疼著寵著的小徒弟,就這麼把自己潑了出去,心裡就十分暴躁。
媽的,更想去祁雲把整個世界炸了。
起碼也要炸死小徒弟的男朋友!
阿悟也跟著心梗了一會,到底還是開口,“這次你要是回了祁雲,恐怕就再也回不來了。”
徐靈鹿愣了一下,轉頭看向旁邊的鹿牧遠。
他並沒有想過事情會是這樣的。
“確實如此,”鹿牧遠沉吟片刻,到底還是說了實話,“為師就隻能再送你這麼一次了。”
剛才還活蹦亂跳的鹹魚,此刻垂下了腦袋,徐靈鹿抹了抹有些發紅的眼眶,小聲的嘟囔了一句,“那我再想想……”
這天之後,徐靈鹿沒再提過要回祁雲的事情,他變得很忙碌,忙著粘兩位師父。
三人的關係像是回到了徐靈鹿小時候,小徒弟時時刻刻都要關注。
這種異常的相處像是要把後麵幾十年的時光提前預支一樣,鹿牧遠和阿悟自然也感覺到了。
徐靈鹿本來就是他們強留下來的一段緣分,也許是該讓他回到本屬於他的地方去了。
即便再不舍,恐怕也到了說再見的時候。
第178章
又過了幾日,三人再次圍坐,徐靈鹿左邊看看,右邊看看。
一個板著臉,眼圈卻是紅的。
另一個乾脆一直偷偷的抹眼淚。
他大概明白兩位師父要說什麼了。
“收著,”鹿牧遠丟給他一塊玉佩,是個小小的儲物空間,“芥子空間之前被我的靈力撕碎了,那個洞府是師門傳下來的,現在已經無法煉製了,目前為師隻能給你這個,湊合著用吧。”
玉佩和靈力相撞,徐靈鹿瞬間感受到了淩霜的錚鳴。
他驚喜的看著自己失而複得的本命劍,又抬頭看鹿牧遠,嘴唇翕動了兩下,卻沒能說出話來。
“認主吧。”鹿牧遠輕歎一聲,對他說。
劍尖刺破眉心,淩霜又回到了徐靈鹿身邊。
認主淩霜之後,他又去翻看其它東西。
空間裡還有幾樣凡兵,鹿牧遠嘴硬,說是給徐俊華的見麵禮。
不知道他用什麼兵器順手,所以打了好幾樣。
但其中有一把叫傲雪的刀,分明就是給魏鏡澄的。
空間中還有一些失傳的星圖和占星秘術,不用說這些是送給黎玄辭的。
至於靈草和丹藥,看著都是對妖有益處的,必然是給阿潤和梨白的。
阿悟給了徐靈鹿一個玉墜,裡麵的東西都是用來養魂的。
除去已經煉製好的藥丸子和藥膏,還準備了各種藥方和材料。
徐靈鹿垂著腦袋仔細研究著這些東西,看著看著,視線就模糊了。
他大力的吸吸鼻子。
看來離彆的時刻就要到了,兩位師父已經做好了準備。
送徐靈鹿回祁雲那日,天氣很好,小天師紅著眼眶挨個擁抱了兩位師父,又同他們約好了,若是想念彼此,就入夢看看。
離彆雖然讓人難過,但幸運的是,他們都找到了可以攜手度過一生的人,總不會太過孤單。
雖然說好不能落淚,但看著兩位師父的身影漸漸模糊,徐靈鹿還是閉上眼睛,擠掉了兩滴掛在眼角的淚水。
他抬首,揚了揚唇角,然後就摔在了靈霧山上。
這次沒有竹簍,本以為會摔得很疼。
但是好像摔進了一床棉花被子裡,軟軟的,絲毫沒有痛感。
徐靈鹿疑惑的摸摸屁|股底下,有一層非常厚實的草墊子。
這草墊子也太厚了,根本不是自然生成的,而是有人特意安放在此處的,上麵還有這薄薄一層靈氣,這該不會是專門為他準備的吧?
徐靈鹿這次唇角揚的真情實感。
靈霧山與自己上次穿來時,模樣大不相同。
厚重的霧氣早就消失了,現在卻有一層薄薄的靈氣籠罩著,正值春日,草木開始抽芽生長,目之所及一片嫩綠,十分喜人。
間或有幾株梅花,早櫻和迎春出現在道路兩邊,這幾種花開的早,空氣中飄著一股淡淡的香。
徐靈鹿伴著花草的香氣沿著熟悉的山道慢慢往下走,這次不需要抱阿潤這個家夥,他走的反倒要輕鬆些。
徐靈鹿這邊剛一落地,正在九鋒山曬太陽的曦梧就猛地抬起了頭。
那個草墊子正是她專門種下的,日日拿靈力溫養著,就是怕哪一日徐靈鹿回來會摔疼了。
而且要是他真的落在了草墊子上,靈力一動,曦梧第一時間就能知道的。
此刻那草墊子上傳來的靈氣,實在太像徐靈鹿了。
曦梧出現在眾人練功的演武場,高聲的喊了幾句,“回來了!回來了呀!”
接著直接原地消失,往靈霧山去了。
鋒九和兩隻貓妖還有徐俊華都知道曦梧在靈霧山設點的事情,下意識的就猜到可能是徐靈鹿回來了,亂做一團都往靈霧山去。
空中隻留下一片淩亂漂浮的貓毛。
妖精們自然是跑的很快,可徐俊華和魏鏡澄卻還要下山,駕馬,再上山。
雖然魂養的差不多了,可在體力上,徐靈鹿依然是渣渣。
此刻,他正在專心的調整呼吸,爭取在累死之前走到山腳下。
正低頭專心的走著,忽然,就撞上了一個人。
鈷藍眼睛的美男,第一個衝過來,一把將他抱進懷裡。
重逢的複雜情緒還沒來得及上湧,就被這一下打斷了。
徐靈鹿心裡隻有一個想法。
不是,傻兒子這麼高的嗎?
人形態居然比他還高出半個頭!
所以就他矮?
痛,太痛了!
“嗚嗚嗚嗚嗚~主人你可算回來了,阿潤好想你呀,你不在都沒人給我拌罐頭,還要天天交|配,腰都快要累斷掉了!”阿潤用最夾的聲音,說著最黃|暴的話。
梨白到底要比阿潤早些當人,多少已經培養出了一些人類社會的羞恥感。
聽到阿潤嘟囔的這些話,臉頰爆紅,直接揪住阿潤的後脖領子,往後麵拖。
超怕老婆的美男就這麼慘兮兮的被拖走了。
跟眾人打過招呼後,徐靈鹿也算是休息好了,有這麼多人一起陪著下山,隻覺得熱鬨有趣,反倒不覺得累了。
阿潤還保留著做貓咪時養成的習慣,喜歡蹭主人的腿。
他在人群中鑽來鑽去,圍著徐靈鹿來回的繞圈圈。
但阿潤現在的體型太大,真的很是讓人嫌棄,最終被梨白按在了徐靈鹿左邊。
眾人快走到山腳下時,聽見了一陣急促的叱馬聲,徐靈鹿微微眯起眼睛,能看見遠處有兩匹馬疾馳而來。
剛才被打散的複雜心緒又重新湧了上來,就要麵對兩個對於他來說最重要的人,徐靈鹿忽然有點近鄉情怯,不由自主的便放慢了腳步。
馬匹停在山下,兩人匆匆下馬,運著輕功往山上走。
徐俊華這段時間吃的是帶靈氣的食物,喝的是帶靈氣的水,整天跟妖精在一起切磋,功力越來越精進。
可魏鏡澄之前一直在糟踐自己的身體,即便後麵用心養了,還是差下許多。
很快徐俊華就把魏鏡澄甩在身後,先來到了自家弟弟麵前。
“靈鹿,你回來了!”徐俊華扶住弟弟的胳膊,上上下下的打量,“怎麼樣?”
“現在身子好了嗎?”
“還疼不疼?”
“有沒有什麼後遺症?”
徐俊華將徐靈鹿像個煎餅一般,翻來翻去的檢查,平常說一句算一句,從來沒有廢話的人,現在反複的嘮叨,詢問。
徐靈鹿感覺自己有八張嘴都回答不過來,隻能儘量挑能聽到問題回答,讓他哥安心。
好不容易讓徐俊華放下心來,相信自己不僅能活,還能活的挺久,徐靈鹿再一抬頭就看見了不遠處站著的魏鏡澄。
魏大人看上去比上次在夢中見到的那副憔悴模樣好了些許,人已經長回了正常身量,麵色不再蒼白,眼睛也恢複了神采。
但徐靈鹿的眼睛還是被他全白的兩鬢和花白的頭發,紮了一下。
心臟抽疼一瞬,徐靈鹿感覺自己有點想哭。
但剛回來就掉眼淚,實在太不吉利,他硬生生的把眼淚憋了回去,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目光來回的在魏鏡澄依然有些瘦削的臉龐上逡巡,嘴唇翕動兩下,“你……看起來,比之前,好了一些……”
胸中翻滾的情緒無比激烈,出口的話卻不疼不癢。
魏鏡澄聽見這話,忽然就笑開了,他幾個大跨步走到徐靈鹿身前,一把將人攬在了懷裡。
那一晚出現在他夢中的人,果然是徐靈鹿本人。
他永遠都是他的救贖。
這個擁抱又緊又重,徐靈鹿被魏鏡澄身上的骨頭硌的生疼。
他想輕輕推一下,卻有一滴滾燙的液體滴落在了他後頸的皮膚上。
魏鏡澄在哭。
徐靈鹿原本輕推的手,變成了安撫。
徐俊華一臉嫌棄的撇撇嘴,一個大老爺們整天賣慘,他看不上!
但無奈自己的弟弟潑出去的很徹底,他隻能牙酸也沒有其他辦法。
就這麼抱了好一會,感覺擁著的人,身體不再顫抖,徐靈鹿才停下了輕撫的手,他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要被抱麻了。
魏大人在人家的肩膀上蹭掉淚水,這會多少有些不好意思,眼眶,鼻頭和耳朵都是紅紅的。
“我看乾脆也彆下山了!”曦梧咽下被塞的狗糧,“大家都在,又是重逢的大喜日子,乾脆去我那裡坐坐。”
那當然好,曦梧的小院,徐靈鹿可喜歡了。
院子比他上次來時又大了許多,也更美了。
正中那棵曦梧的本體,更加大了,高度幾可參天。
站在樹下即便費力仰望,都看不到樹冠。
如今開滿了一樹的繁花,各式各樣的都有,異香撲鼻,讓人不由自主的就放鬆了下來。
徐靈鹿之前下山的疲累算是徹底緩解了,然後他就開始饞了。
“曦梧,曦梧……”饞貓天師小聲的把曦梧拽到自己旁邊,“猴兒酒還有嗎?”
“今天這麼好的日子,開幾壇?”
魏鏡澄的注意力一直放在他身上,自然是聽見了,很不讚同,“不可。”
“那酒雖然適口,但度數卻不低,莫要貪杯。”
徐靈鹿學著阿潤的姿態,拉住他的手晃晃,然後伸出一個手指,央求道,“隻喝一杯。”
“真的隻一杯?”
徐靈鹿重重點頭。
魏鏡澄很沒原則的同意了。
徐俊華恨恨的看著這一幕。
開酒!
他要喝十壇,喝醉了就不用再麵對這讓人惱火的場景了!
第179章
曦梧從自己本體的大樹底下,挖出五,六壇酒。
猴兒酒已經藏了兩個冬天,封壇的泥拍開之後便是一股濃鬱的醇香。
徐靈鹿饞的來回嗅聞著酒香,伸手就想去拿個最大的酒杯。
魏鏡澄自然不許,攬著他的腰將他拽回來,自己取了兩個小酒盅淺淺的倒了兩盅,隻八分滿。
徐靈鹿撇撇嘴,嘟囔一句,“好小氣。”
接著一口乾掉了一盅,又把魏大人那盅也拿過來,小口小口的抿著。
魏鏡澄隻象征性的阻止了一下,就隨他去了,今日高興,就讓貪嘴的小天師多喝一杯。
“唉,”徐靈鹿攥著酒杯,抬頭看著一樹繁花,輕歎,“去年一直在養病,都沒看到雪。”
曦梧寵他,輕笑著揚揚手,一場小雪簌簌而下,徐靈鹿眉眼彎彎的將空間中兩位師父給準備的禮物,一一掏出來分給大家。
阿潤第一次為自己打開了一個貓罐頭,手指摳入金屬拉環的時候興奮的哇哇大叫。
梨白也忍不住有點好奇湊過去看,瞬間也被罐頭的香味吸引了。
他倆粘在一起,分食了兩個小罐頭,又研究起了各種口味的凍乾。
雖然天然的食物不錯,但還是垃圾食品比較香。
徐俊華在好幾把兵器中選了一杆長槍。
槍身通體烏黑卻有著凜冽的幽光,他簡直愛不釋手,當即就想舞上一舞。
拎著酒壇,喝了幾大口,徐俊華在院中舞起了長槍。
他身姿飄逸有力,鋒九看的心癢,乾脆挑了一把長刀去了院中,兩人直接比劃了起來。
曦梧坐在欄杆上,晃著小腿一邊看一邊叫好。
徐靈鹿笑眯眯的看了一會,轉身看向身側的人,“你就不好奇我給你帶了什麼?”
他將酒盅往前一送,“再來一杯,就給你。”
自從見麵後,魏鏡澄就一直貼著徐靈鹿,幾乎寸步不離。
但礙於眾人都在,也不好做出太親昵的動作,落座後隻能握著他的手把玩。
此時還在揉著他的指尖,“我什麼都不要,隻要你不走便好。”
酒沒要到,徐靈鹿小聲威脅,“你的禮物沒了!”
魏鏡澄湊近一些,讓他靠在自己懷裡,忍不住偷偷低頭吻了吻他的頭發,“我最好的禮物,已經在懷裡了。”
“真會哄人。”徐靈鹿笑眯眯,趁著眾人不注意,回頭快速在他唇角上偷親了一下。
然後將頭靠在魏鏡澄的肩膀上,整個人徹底縮在人家懷裡,山路走的有些累了,乾脆小睡一會吧。
徐俊華恰好餘光掃到這一幕,看見兩人依偎在一起的樣子,既欣慰又生氣,槍尖直指鋒九攻了過去。
鋒九:???
他是不是突發了什麼惡疾,怎麼忽然這麼凶?
*
雲京城最近又悄悄的發生了兩件大事。
之前封王的鏡王爺終於回京了,帶了各色匠人在王府中規劃了一圈,王府便又修繕了起來。
飛花巷中的之前被查封的徐府,封條也撕掉了,重新和東院合在了一起,還掛上了將軍府的牌匾,也在翻修中。
朝野上下一片震動,所有家中有適齡女兒的大臣心思都活絡了起來。
魏鏡澄再次出現在朝堂上,穿的已經不再是之前的圓領朱紅朝服,而是一身烏金蟒袍,貴氣逼人。
請魏帝賜婚魏鏡澄的折子能堆滿整個條案。
罷朝之後,魏帝還想試探試探,“你瞅瞅這一案子,皇家人都講究人丁興旺,子嗣綿長,就算幫朕,你且抬兩位側妃。”
“陛下。”魏鏡澄躬身行禮,“君無戲言,臣弟這次來,便是想您能兌現當日的承諾。”
“靈鹿回來了。”
魏帝知道不可能再說動他,氣的心口疼,衝著他揮了揮手,眼不見為淨,弟弟這種生物都很令人生氣。
雖說萬般的不願,但想起之前魏鏡澄那半死不活的狀態,魏帝還是兌現了自己的承諾,下旨賜婚鏡王和徐家的二子徐靈鹿。
徐俊華這次接旨倒是接的很快,鏡親王要和懷化大將軍的弟弟結親,這個消息瞬間在雲京城裡炸開了。
許多保守的老臣子聯名上折反對,說祁雲沒有這樣的先例,如此做會傷天和,損國運,萬萬不可!
朝堂上幾乎所有人都在反對,就連魏帝都要壓不住了,天天都在為了此事頭疼,生怕哪一日就有某個老頑固撞死在大殿的九龍柱上。
有損國運?這麼大個帽子徐靈鹿可當不起。
幸好,他之前搖的人就要到了。
將漓蝶安頓妥當之後,黎玄辭也離開了雲京城,跟著敖玄一起到處去尋找一些古跡和秘境,想要找到一些跟古巫相關的線索。
徐靈鹿回來就給他去了消息。
現下,欽天監監證,已經到了雲京城外,要論資曆誰又能比他老呢,那些揚言要撞死在大殿柱子上的老頑固,恐怕都是他的重孫子輩。
有他回來鎮場,那些老頭子都不敢再有屁話。
更何況黎玄辭回來就給徐靈鹿安排了一場請神儀式。
他當然不會讓剛痊愈的小天師真的動用靈力,就是做個樣子,神都是現成的。
敖玄提前給管轄雲京的水君打了招呼,化成龍形藏在雲裡,徐靈鹿請神的時候,他顯個身便好。
護佑國運,還有什麼比真龍更好的象征呢?
徐靈鹿又被迫當了一次神棍,在靈霧山下演了一場請神。
原本晴朗的天忽然風卷雲湧,雲層壓的極低,仿佛伸手可觸,就連正在上朝的眾人都停了下來,從大殿中出來觀看。
一束金光穿透雲層,斜斜的照在靈霧山方向,接著巨大的龍影從雲層中若隱若現的探出頭來。
天降祥瑞,這是對國運最大的加持,就連魏帝都帶頭跪拜。
雲開,徐靈鹿在靈霧山下請到真龍的消息也傳遍了整個雲京城,朝堂上所有反對的聲音都被咽了回去。
甚至那些請求賜婚魏鏡澄的折子都想撤回,靈霧山腳下那位可是狠角色,誰敢跟他搶人呀!
民間的態度就更是非常讚同這樁婚事,雖然敖玄的現身出了不少力氣,但魏英華找書生們寫的話本作用也很大。
人家是生死相許的一對天作之合,哪裡輪得到朝中那些不曆風險,養尊處優的糟老頭子來反對。
原本擱置下來的各種大婚的準備又再次開始了。
魏鏡澄嫌棄上次徐靈鹿是穿著那身喜服出事的,便想重新做一身,但徐靈鹿卻執意還要原來的。
大婚之前,徐靈鹿特地去了一趟靈霧山看漓蝶,為她帶了一盒喜餅。
魏鏡澄許久不再來,漓蝶心中已經隱隱有了猜想,所以見徐靈鹿來,她也不驚訝,反倒像是見到故人回歸那般,輕笑著問候了一句,“你回來了。”
“這裡還有人在等我,我自然是要回來的。”徐靈鹿將喜餅放在桌上,坐在她對麵。
“那個世界好嗎?”漓蝶好奇。
“挺好的……”徐靈鹿緩緩的說著,“在那裡女子可以做官,經商,成為郎中,成為任何想成為的人。”
“不必十四,五歲就嫁給一個素未謀麵的男子,也不必依附任何人而活著。”
“這個世界終有一日也會成為那樣的。”
“真好呀!”漓蝶由衷的感歎一聲,“我怕是看不到了,因為也有人在等我。”
兩人沒再說話,默默的對坐了一會,徐靈鹿才離開。
下山之後,他心情有些低落,最近因為馬上要成親的關係他和魏鏡澄都是各住各的。
為表尊重魏鏡澄也不敢翻牆了,主要是兩人的關係現在全雲京城都知道,萬一被人看見了對徐靈鹿的名聲不好。
畢竟男孩子的名聲也是名聲!
但小天師今天很難過就放了隻紙鶴給他。
魏鏡澄等到夜深人靜又狗狗祟祟的翻了徐府的院牆。
一進門就被哼哼唧唧的徐靈鹿抱住了,“難受……”
魏鏡澄先是摸摸額頭,又把懷裡的人檢查了一下,才溫聲問,“哪裡難受?”
“我今日,去看漓蝶了。”
這話一出口,徐靈鹿感覺懷中的人,身體瞬間緊繃僵硬了。
“你彆緊張!”小天師趕緊安撫,“沒有出事,隻是見了她之後,心裡有些難受,但具體怎樣難受又說不出來,所以想見見你。”
聽到他沒事,魏鏡澄的身體才放鬆下來,抱起他放在了裡間的大床上,還貼心的給蓋好了被子。
徐靈鹿躺在被窩裡,看著在旁邊正襟危坐的魏鏡澄,一臉難以置信,“你……就這麼坐著?”
魏鏡澄嚴肅點頭。
“嗯,等你睡了我再走。”
“不是,”徐靈鹿自己往床裡麵滾了滾,拍拍空著的那一半,“你不上來?”
魏鏡澄嚴肅搖頭。
“為什麼呀?!”徐靈鹿要鬨了。
自從他回來,都沒有咳咳過,這是到手了就不稀罕了嗎?
他眼神帶點疑惑,又有點幽怨,上下打量了一番男朋友之後,視線定在一個危險的地方,小聲的嘀咕,“不會是前段時間折騰壞了吧,補補也不知道有沒有用。”
魏鏡澄差點被氣笑,他脫掉外裳,上榻將人緊緊扣在懷裡,隱忍的蹦出兩個字,“快睡。”
徐靈鹿在他懷裡仰起臉,笑的甜甜,“親一下,總可以吧?”
這個要求當然可以滿足。
親著親著,徐靈鹿的手就開始往下走。
這不是挺可觀的嗎
手腕被人一把攥住,魏鏡澄一邊喘息平複,一邊湊到徐靈鹿耳邊聲音喑啞,“過幾天就洞房了,我想等。”
小天師沒吃飽,悻悻的把手收回來,撇了撇嘴。
在人懷裡找個舒服的位置,打算單純的睡覺了。
沒想到睡都睡了這麼多次,男朋友忽然有了儀式感。
哼,親一下也勉強可以吧。
第180章
隔日清晨,徐俊華看見個黑影從自家院牆翻了出去。
那背影怎麼看怎麼眼熟。
馬上要成婚了還不安生,他磨磨後槽牙,打算晨練完再去教訓弟弟。
要莊重,要矜持。
結果在演武場比劃了一圈回來,剛巧碰見徐靈鹿從房中出來。
不僅健步如飛,走路姿勢正常,還打算晨練。
徐俊華教訓的話卡在喉嚨裡,硬是沒說出來。
上下左右的打量了一番自己弟弟,昨晚好像真的無事發生。
那魏鏡澄乾什麼來了?
不會前段日子將身體徹底折騰壞了吧?
忽然有些同情魏鏡澄了,這是怎麼回事?
徐府的東院現在已經被完全恢複成了徐母還在時的模樣。
雖然知道成功的幾率很小,但畢竟結婚是人生大事,徐靈鹿還是想嘗試一下能不能將這件事告知徐母。
這是重鑄之後,他第一次請了淩霜。
母子之間即使隔世,因果也是很強的,淩霜是真的找到了徐母的蹤跡,她已經投胎到其它小世界裡,目前還是個少女,日子過得安穩幸福。
徐靈鹿隱隱感知到,最終還是忍住了,沒有去打擾她,隻是獨自坐在院中說了自己的最近的經曆,同兩位師父的告彆以及與魏鏡澄之間的婚事。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院中的風越來越溫柔,就像幼時母親的手輕輕的撫過他的頭頂和臉頰。
他出院門的時候,恰好碰見徐俊華過來尋他吃午飯。
“你跑東院乾嘛來了?”徐俊華有點好奇。
“來給咱們娘親報告一下,”徐靈鹿狡黠的笑笑,“在成親這件人生大事上,同哥哥比起來,我已經遙遙領先了!”
“娘親她讓我轉告你,彆整日隻知道練武,要早日搞定婚姻大事,爭取擺脫母單的身份。”
臭弟弟又在說些怪話了!
徐俊華輕輕捏住他白嫩的臉頰,“就知道欺負你哥。”
*
大婚的日子很快便到了。
事已至此,魏帝知道無力回天了,不如乾脆寵一下弟弟。
當日他直接讓魏鏡澄的迎親隊伍從皇宮中出發的。
親王的駕儀盛大,最前端龍騎開路,後跟吹鼓樂隊,樂隊後麵還有一隊旗幡。
等旗幡隊伍過去,便能看見鏡親王穿著華貴的喜服騎在盛裝的馬匹上。
整個隊伍走的很慢,幾乎要繞半個雲京城,見到馬隊的民眾都自發的跟在隊伍後麵送上祝福。
嚴忠帶著幾個捕快在後麵收禮物,卻是不收貴重的,隻收民眾自己做的小東西。
等隊伍走到飛花巷,正正好趕上吉時,周圍已經擠擠挨挨的圍滿了人,全都等著看另一位新郎官。
徐府內,徐靈鹿從天還沒亮就開始緊張。
曦梧和梨白還有繡莊的繡娘們特地來幫他穿喜服,束頭發。
都穿戴完畢之後,他便和徐俊華在前廳等著。
徐俊華今日也穿了禮服,多少中和了他身上的過於凶悍的煞氣,看著倒也像是一個俊秀的貴氣公子了。
徐靈鹿一身紅,配飾又是紫金,還有挺多流蘇吊墜,紮眼的不行。
他緊張,又坐不住,就在前廳踱來踱去,晃得徐俊華眼暈。
可惜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不能揍弟弟。
他也緊張,手心都被汗水浸透了,難免有點暴躁,不能揍弟弟,一會就狠狠為難一下魏鏡澄好了!
得要能打的過他,才能帶走徐靈鹿。
結果,等人真的到了徐府門口,魏鏡澄從馬上下來,先是對著徐俊華行了個躬身大禮,起身又恭敬的喊了一聲,“兄長。”
徐俊華:嗯?想到以後魏鏡澄每次見他,都要如此稱呼,忽然就渾身舒暢了!
男人果然永遠對當兄弟的長輩有所執念。
因為徐靈鹿是男子,便沒有了那些繁瑣的儀式。
徐俊華鄭重的將他的手交到魏鏡澄手中,便算是徹底把弟弟潑出去了。
兩人牽手走出徐府,人群頓時一陣喧嘩。
“出來了!出來了!”
“讓我看一眼。”
“真是般配!”
還有些讀過話本的娘子們,早早就備下了紅色的花瓣,見兩人出來,直接揚了起來。
穿過花瓣雨,走向隊伍,魏鏡澄托著徐靈鹿的腰,讓他騎在和自己並駕的那匹白馬上。
若說親王的駕儀盛大,那天師的就更不得了了。
自徐靈鹿上馬之後,曦梧他們就忙碌了起來。
敖玄負責在空中控製水汽,原本是晴朗到萬裡無雲的藍天,卻憑空出現了一道非常明顯的彩虹。
彩虹也不消失,一直遙遙的掛在隊伍前麵。
有了龍,怎麼能沒有鳳凰,可他們還真的沒有鳳凰。
鋒九從九鋒山找了山雞精冒充,為了顯得更為華麗,還從其餘鳥精身上搞了好多毛插在尾巴上。
以至於,現下有些邊飛邊掉毛,反而增加了華麗的程度。
一隊小鳥跟在精心冒充的山雞精後麵,全都口銜奇花異草,從空中往下撒,相當壯觀。
梨白和阿潤則要負責讓山中的動物逐波送上祝福。
虎嘯,鹿鳴之聲甚至超過鼓吹樂隊。
在如此熱鬨和喜慶的場景之下,沒人注意到有一隻翩然的蝴蝶穿過人群,在徐靈鹿的耳朵上停留了一會,接著又消失了。
等車隊到了鏡王府,已經過了晌午。
魏鏡澄和徐靈鹿都沒了父母長輩,隻能由魏帝和徐俊華代表高堂。
魏帝竟然親自來了,他著微服和徐俊華一起坐在了長輩的位置上。
拜過堂,宴過客,天已經黑了下來。
也沒人敢鬨親王的洞房,魏鏡澄早早就能回房休息。
房中的龍鳳燭此刻才燃了一點點,徐靈鹿平時都是能躺著就不坐著,一副懶懶的鹹魚樣子,今夜卻坐的格外端正。
一定是因為發冠太沉了,絕對不是緊張!
合衾酒是曦梧專供的猴兒酒,往常徐靈鹿是最貪這種酒的,現在滿滿一盅下去,居然絲毫沒喝出滋味。
該死,都這麼熟了,為什麼還這麼緊張呀!
“噔。”的一聲輕響,魏鏡澄將兩個酒盅放在圓桌上。
龍鳳燭的光不算太亮,是朦朧的昏黃色,襯得徐靈鹿的皮膚溫潤如暖玉。
他的喜服繁雜,魏鏡澄從頭冠開始拆,用一種處理重要政務的態度,非常莊重的一件一件親手脫了下來。
明明一起咳過很多次了,但看著魏鏡澄認真的幫他寬衣解帶的樣子,徐靈鹿就是莫名的緊張,還有些害羞。
到後麵他甚至有點暈暈乎乎的,都不敢直視魏鏡澄的臉。
也不知怎樣視角就翻轉了。
這一次跟之前的感受都不一樣,魏鏡澄一開始很溫柔,徐靈鹿就像躺在雲朵中,被暖暖的風包裹著,飄蕩著。
可後麵魏大人忽然就變凶了。
直到外麵亮都蒙蒙亮了,還沒停止。
徐靈鹿感覺自己四肢都要散架,小肚子鼓起來一些,漲的酸酸的。
他的手輕顫著撫在自己小腹上,感覺裡麵一鼓一鼓的。
這種感覺,羞恥到讓他整個人顫了起來,狠狠地一縮,忍不住小聲求饒,“不要了……”
魏鏡澄動作更凶了,聲音卻很溫柔,“小鹿,再等一下,一下就好。”
徐靈鹿的腦子已經徹底不轉了,隻想著小肚子的事情。
聲音因為哭求變的有些沙啞,眼睛也有些紅腫,他眼神不聚焦的看向上方的人,最後小聲的哀求,“哥哥,小鹿真的好撐,吃不下了……”
再次醒來,天已經大亮了,想起之前的事情,徐靈鹿臉一陣爆紅,轉頭就把自己整個埋在了被子裡。
他是怎麼敢質疑魏鏡澄的呀,以後真的不能把餓了半年的一次喂飽了。
太撐了,撐到他現在小肚子還是酸脹的。
徐靈鹿乾脆鹹魚躺了一整天沒下床,魏大人要負責親手喂水喂飯,還要親自遭白眼。
等徐靈鹿身體好了之後,兩人又一起回了一趟徐府,小天師才想起了大婚那日,那隻停在他耳朵上的蝴蝶。
當時蝴蝶自主的進到了他的空間裡,這個蝴蝶好像是一個法器,但具體怎麼使用,他又研究不出來,最終還是決定再上一趟靈霧山。
魏鏡澄這次說什麼也不許他獨自一人前去了,跟著他一起到了木屋外麵。
木屋的門口放了好幾個竹籃子,裡麵裝著新鮮的果子和飯食,但似乎這幾日都沒有人出來取過。
徐靈鹿覺得不太對勁,猛地踹開了木屋的門。
屋子小,一眼就能看到儘頭。
在那張不大的木床上,漓蝶合衣躺在上麵,雙手交疊在胸前,睡得安詳,但已經沒了生息。
徐靈鹿用指尖輕輕的觸碰了一下,她的屍身又冰又硬,像是已經玉化了。
將空間的蝴蝶放出來,多日不見動靜的蝴蝶又扇起了翅膀,忽忽悠悠的飛到了漓蝶的嘴唇上。
接著徐靈鹿的耳邊便聽見了她的聲音,“公子,新婚誌喜,我也要去找我的心上人了。”
“我留了些東西給公子當賀禮,你且去沙洲的地下石室去尋吧。”
這兩句話說完,徐靈鹿感覺雲京城中七殺陣的煞氣開始慢慢潰散,陣破了。
漓蝶的屍身也同那隻蝴蝶一起,漸漸化為了帶著流光的磷粉。
徐靈鹿有些傷感,卻又掉不出淚,隻能一聲長歎,將這些粉末都收好,才對魏鏡澄說,“走吧,我們去送她最後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