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武革命,順乎天而應乎人③(1 / 2)

【我們再看伯邑考這個人物。】

這個光屏似乎是靠聲音操縱的,嬴棠可能沒控製好,他說“看伯邑考這個人物”,光屏卻沒轉向他所指的兩本書的內容,而是直接投向了伯邑考本人,還是單人高清放大版。

伯邑考以袖掩麵:“那都不是我,和我沒關係!”這麼社死的事情交給他爹和他弟就行了,和他無關啊!少年姬發一把將他的袖子拽下:“我阿兄不比這些書裡描寫的差!合該讓諸天萬朝的人都看看才是。”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齊齊。

“抱歉抱歉,放錯了,”嬴棠連連鞠躬,伸手拍了那個儀器好幾下,“就知道那些家夥辦事不行,這買的啥玩意兒哦!”

【在《平話》和《演義》中,都有紂王命伯邑考為其和妲己撫琴這一情節,《演義》中,伯邑考想用琴音來表達自己對紂王的忠心,但數次為妲己所陷害,伯邑考最後震怒,將琴砸向妲己,並評其為禍國殃民之人。而《平話》中,姬昌受了七年牢獄之災,伯邑考心中掛念,無心奏樂。但紂王非逼迫其未自己撫琴,伯邑考隻能從命。在這期間,紂王與妲己隻顧自己調笑,看都沒有看伯邑考一眼,伯邑考終於忍無可忍,掄起琴一下子將紂王與妲己兩人同時擊倒,大罵紂王昏庸無道。】

“他,《平話》裡的伯邑考,這麼猛的嗎?”不少沒看過《平話》的人目瞪口呆。

蘇軾比劃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子由,汝以為為兄可有此力?”

蘇轍上下打量了他一遍,停頓片刻,才道:“兄長何妨回憶一下剛才在天幕裡看到的紂王的的樣子?”

蘇軾想到,那至少高八尺有餘甚至九尺、滿身肌肉的紂王,默默地把袖子放了下來。

漢少帝位麵,少年孫策輕哼一聲:“這有什麼,區區掄一把琴拍兩個人,瑜弟也會!”周瑜與他是總角之交,文武兼備,驚才風逸,是孫策在同齡人中最推崇的人。因著周瑜琴藝卓絕,所以當嬴棠提起彈琴,他便不可避免地往周瑜身上想。

這本也是兩人私下裡的話,然而他音量沒控製好,正好把他麵前的音頻開關喊開了,於是他的聲音傳到了天幕上。

和他麵對麵坐著的周瑜:“……”

孫堅彼時正津津有味地聽著話本,一邊聽還一邊同左右道:“我倒覺得《平話》更有商周之風,商人尚武,武王馬背打天下,周人必然也不是好惹的。一言不合開打,不是很正常……”後麵那個“嗎”沒說出口就被他兒子的一聲吼驚得卡在了喉嚨裡。

他反應過來後也顧不得什麼麵子不麵子的,借著光屏隔空喊話:“再胡說八道老子先用琴把你拍扁了!”

孫策消音了。

漢獻帝時期。

再次見到父兄,孫權怔忪了一瞬。待回過神後,他又下意識地去看周瑜的反應。

周瑜……周瑜的神情看著很從容,完全沒有像孫權那樣失態。

可他握著酒杯的手在發抖。

“公瑾。”眼見著酒水都濺出來沾濕了他的衣袖,孫權看不下去了,出聲提醒。

“啊,”這聲輕微的呼喊落在周瑜耳朵裡卻不亞於一聲重擊,把他飄走的魂靈拽了回來,“將軍?”

孫權指了指他的衣袖。

周瑜這才發現酒灑了出來。他將酒樽擱下,接過侍從遞來的帕子,將手擦拭乾淨。

魯肅見他雙目無光,臉色泛白,隱隱有些擔憂:“公瑾,你還好嗎?”

周瑜微微擺首,垂眸笑了一笑:“無妨。”

【對比下來,大家可以看出二者的區彆了嗎?】

“《演義》裡麵隻打妲己一個人,《平話》裡麵紂王妲己一起打。”司馬衷舉起手,回答態度非常積極。

司馬炎眼皮一跳:“壞了!”可彆叫其他人看出什麼來。

當年司馬炎的父親司馬昭在選立世子時曾一度在他和弟弟司馬攸之間猶豫,因為司馬攸之前被過繼給了他們的伯父司馬師,原本按長幼,司馬家的掌權者應當是司馬師,但無奈司馬師英年早逝。司馬昭便想等自己百年之後,把江山“還”給他哥哥的嗣子司馬攸。這一想法被裴秀山濤等人以“不可廢長立幼”為由阻止了。

原本事情到這就應該結束了。但壞就壞在他這嫡長子著實是不聰明,甚至已經到了“憨傻”的地步。而司馬攸呢,自幼機敏聰慧,有徽懿之性,獲封齊王之後亦不改其德,禮賢下士,正直清明,是人人稱頌的對象。

對比如此明顯,朝臣的心不偏反倒怪了。因此,不少人都勸司馬炎改立儲君。②

司馬炎不想把皇位給弟弟,更不能廢嫡長子打那個因“長幼有序”而成功繼位的自己的臉,便費儘心思鞏固太子的地位,對外宣稱司馬衷並不如傳說中的那般愚鈍,他給司馬衷出題,司馬衷可以一一答上來,證明他的頭腦是清醒的,做一國之君沒有問題。

朝臣的聲音這才小了點。

可若司馬衷在這諸天萬朝麵前顯出自己的“傻”來,事情就棘手了。

【說得對。】

嬴棠肯定了司馬衷的答案。

司馬炎鬆了口氣。

【從這一點,我們可以看出,《平話》的主要矛盾點在“王”本身,而到了《演義》,主要矛盾則壓在了妲己身上。】

武曌一嗤:“婉兒,你怎麼看?”

上官婉兒沒立時答話。

武曌又道:“恕你無罪。”

上官婉兒福身:“權力在誰那裡,誰就是罪魁禍首。”

這答案明顯極符合女帝的心意,她囅然而笑:“然也。男人一邊打壓女人參政的權力,一邊叫嚷著女子禍國,殊不知這話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他們把自己當成女人的天神,認為她的一切都要靠自己賜予,卻在災禍來臨之時說一切都是女子蠱惑……軟弱又卑鄙。”

【這時候我們再回過頭來看《泰誓》和《牧誓》,雖然當中也提到了紂王聽信婦人之言和“牝雞司晨”,但它們的主要攻擊象,是紂王本人,指責他識人不清、不用賢臣。而到了後世,掃射對象就多了,女人、奸臣……君王的身影,卻逐漸隱沒了。這邊我得提醒武王,牝雞司晨這話說不得,這世上又不是所有女人都是壞的,你也認識婦好的對不對?後世多少男人拿這句話攻擊有能力的女人哦!】

武王發先前受了太多衝擊,前一天晚上被群裡那群帝王吵了一夜不說,剛還吹了冷風,現在有些吃不消了,便在姬旦的陪伴下躺到了榻上,孰料才安生沒多久,嬴棠又拋出來這麼個問題。

他頭疼得厲害:“我說的是妲己……她是紂王的支持者,於諸侯而言,她就是與紂王一樣‘惡’的存在啊。”他既然要誓師,要鼓動諸侯的戰心,就要把能讓他們共情的理由一樁樁一件件擺出來。民眾們恨殷商多年的壓迫,所以他要突出子受的放肆暴虐,大貴族恨子受任用小臣分走他們的權力,所以他要說子受拒絕納諫疏遠宗親的事情。否則那些諸侯憑什麼跟著他呢?

沒想到卻被後人拿去這樣用。

“你們……看史料從不結合實際情況的嗎?寡人的亂臣十人還有夫人呢,若寡人針對的是所有女人,豈不是自己罵自己?後生們怎麼不學這個,在論功行賞的時候也不忘算女人的功勞?”他還說了“愛民者才是君王,不愛民的是敵人”呢,難道後世人會奉為圭臬嗎?不還是把他寫成了“大商忠臣”?

【您自己在誓師的時候也會選紂王最讓諸侯仇恨的點,那後世的男人,肯定隻聽自己想聽的啦!要不“斷章取義”這個詞是怎麼來的呢?您這還算是好的。我知道有這麼一派,他們的思想被後麵人不斷修改魔化,最後成為壓迫者手上最鋒利的武器,便是他們自家祖師爺來了,都不一定能認出這是自己家的思想。他們尚且如此,何況您呢?】

人家沒這麼說的尚且被當槍使,何況您說了的?

姬發深吸了一口氣。

“好……那算寡人活該。”

乾脆利落得令人發指。

嬴棠咳嗽兩聲:“這,這……您生氣了嗎?”

姬發沒吭聲,但姬旦常年伴在他身側,已然對他的脾性了如指掌:“沒有,他是真的在檢討自己……”順便扒拉一下以前自己說的話,看看還有沒有什麼會被鑽空子的。

“唉,還得是武王,”嬴棠嘖嘖慨歎,“彆擔心,既然您自己都這麼說了,想必聽到的人不會再拿您這句話當筏子了。”

姬發牽了牽嘴角。

就是不少酸儒不高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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