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
白發少年跑到山頂,乾淨的和服下擺沾滿了沙石和泥巴,渾身都是從樹葉上沾的水跡,雜亂的頭發上還插了幾片半綠半黃的葉子。
他站在神社的屋前,停下了腳步。
“……傑?”
神社塌了。
原本牢固的小木屋,變成一片廢墟,四處是灰塵和斷木。
一隻金色的鈴鐺靜靜地躺在地上,一半陷入泥土,一半依舊光潔,倒映著少年的麵孔,仿佛在訴說萬千的悲傷。
“傑!”五條悟跑進廢墟裡,將斷木搬起來,扔掉。
隨著他的不斷挖掘,木頭殘渣在另一旁越堆越多。
木頭斷麵的細刺劃破他的手掌,紮進肉裡,稍微動一下都疼。
“傑,你出來!”五條悟大喊,“老子知道你不會死,你出來!”
空蕩蕩的山頂沒有回應,連鳥鳴聲都消失在時間裡。
“可惡!”少年掀掉最後一塊木板。
呈現在他麵前的,是側著倒在地麵的神龕。
那神龕也沾染灰塵與泥土,貢品被壓在下麵,看不出原本的形狀。
“……傑。”
五條悟跌坐在地,昂貴的衣服被石頭和斷木劃破。
“你再不出來,老子,老子就把你神龕砸了!”
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說到最後,他的聲音已經帶上了一絲哽咽。
依舊沒有回應。
天地靜默著,隱藏在陰雲之後的太陽默默地俯視山頂上的少年。
“……傑……”
五條悟低下頭,頭發上的水珠落下來,砸在神龕的小瓦上。
這時,他終於聽見了等待許久的聲音。
“我在這裡。”
“傑?!”五條悟看向神龕,隻見那裡麵爬出一個黑色的小東西。
是變小的山神,隻有巴掌大,看起來比一隻老鼠還要脆弱。
“你怎麼變小了?!”五條悟趴下去,儘量和對方平視,“你變弱了,要消失了嗎?!”
“還不會。”傑爬到神龕最高處,雖然這裡距離地麵也隻有半米。
“但我可能要在這個狀態保持很久了,山洪暴發,死了很多人,我的信仰變少了,連神社都支撐不住。”
隻剩下一個小神龕了。
“那群人把山洪歸於你?憑什麼!”五條悟怒道,“老子要去打死他們!”
“彆,悟。”傑製止了他,“昨天的山洪我也有責任,如果我能早點發現就……”
“早點發現又能怎麼樣!他們都看不見你,你要如何疏散他們?!”五條悟站起來,“把一切錯誤攔在自己身上才是最蠢的,我不要理你了!”
“悟……”
傑還沒說完,就見白發少年向山下跑去。
“……悟…住手!”
然而五條悟聽不見他的話。
山路被堵住,他用術式飛起來,瞬移到山腳的臨時避難所。
附近三個村莊的幸存者都在這裡,受傷或生病的人們躺在地上,隻有濕透的泡沫板分開了人和泥沙。
還有行動能力的人都忙碌著,或是照顧家人,或是搬運物品。
少年的出現引起了他們的注意,因為身上的狼狽,他們忽略了他的陰暗神色,還以為這是哪個新跑來的幸存者。
“小孩,你是哪個村的?”一個搬柴火的漢子問,“你家裡人還在嗎?”
“……”五條悟沒有說話。
“沒見過的小孩,估計是另外兩個村的。”另一個搬被子的男人說,“艸,被子都濕了,真是天殺的,這山神就不是個東西!”
“……”五條悟抬起手。
陰翳與憤怒在他眼中聚集,那瑰麗的蒼天之瞳仿佛孕育著風暴。
但就在這時,一隻臟臟的小手抓住了他的衣袖。
“……”五條悟看向抓住自己的人。
“哥哥……”一個衣衫襤褸的小女孩眼巴巴地望著他。
“哥哥疼……”
五條悟這才發現自己手上有傷口,纖細的木刺紮進手裡,袖口都被鮮血染紅。
“……”
“疼……”小女孩扒拉了一下,不夠高。
一個女人前來將她抱走,神色中滿是麻木和痛苦,沒有分給少年一個眼神。
但五條悟卻認出了她,六年前去傑的神社祈福過的孕婦。
[“山神大人,請您保佑我的孩子,保佑其順利出生吧。”]
“……”五條悟放下了手。
他依舊沒有說話,隻是轉身跑了出去。
雙腳陷入柔軟的泥土,像迷途的人在沼澤中越陷越深。
“悟。”
他聽見神明呼喚自己的聲音。
“……老子討厭他們。”少年說。
“那便不要去看。”傑從樹枝上跳下來,落在五條悟手心。
他伸出小小的手,擦去對方臉蛋上的水。
“對不起,悟,讓你傷心了。”
“老子才沒有傷心!”五條悟反駁,“受傷的是你,老子有什麼好傷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