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褚玉雖答應了不去無上派,但不到一天這話就作了廢。
從句慈崖回來的第二天早上,她照常去丹房隔壁的小食屋吃東西。
劍派中已經辟穀的弟子不到半數。其餘弟子多靠服用靈丹減少食用甚至戒絕五穀,偶爾嘴饞了就去小食屋打牙祭。
桑褚玉對那些美食不感興趣,去那兒通常是為了吃靈果。
剛到小食屋,她就撞見幾個弟子坐在角落閒聊。
共三個,著了紅黃綠的袍子。
紅袍弟子夾了筷菜,囫圇咽下後道:“聽說旁邊無上派的溫鶴嶺受重傷,可把那幫長老給急壞了,天南地北地找藥。”
“傷得這麼重嗎?療傷的術法不行?竟還得四處尋藥。”黃袍弟子訝然。
“我也聽說了。傷口倒不重,咱們出入秘境,免不了受傷。”綠袍弟子接過話茬,“不過他受的傷麻煩了些。”
黃袍弟子追問:“怎麼個說法?”
紅袍弟子接著說:“他啊,進的是萬魂秘境。那裡頭冤魂惡鬼無數,聽說就是斬殺惡鬼的時候,無意中了鬼咒,到現在都還昏著呢。就連他那常年不問世事的師父都被驚動了,先是去百藥穀,現在又找著了那位暫住他們門派的幽熒大祭司。”
“幫著驅邪?”
“可不是?”綠袍弟子說,“幽熒一族不就擅長這些東西麼,玄玄乎乎的。”
溫鶴嶺少有令譽,要放往常,他們準得興致昂揚地聊聊他在秘境斬殺惡鬼的事。但不知怎的,這回提了嘴他的傷勢後,便再沒人關心,轉而說起了幽熒一族。
聽他們將幽熒大祭司扯出來,桑褚玉就知道溫鶴嶺的情況的確麻煩。
那位大祭司就是巫召野的父親。
她聽巫召野提起過,說是他出生就帶了蠱毒,來無上派是為修煉淨靈心法。他父親放心不下,所以才陪他一道入了宗門,如今在無上派星宮供職。
比起總愛四處亂逛的巫召野,他父親要神秘得多。平時鮮少見人,偶幾次露麵,據說也戴著半邊麵具。
雖不清楚他長什麼樣,桑褚玉卻也見識過他的巫術。
前兩年劍派的一位長老雲遊時中了邪術,渾身有如螞蟻鑽爬,幾天下來幾乎撓成了血人。起初他四處求醫無果,但隻去大祭司那兒走了遭,回來人就好了。
如今請他幫忙治療溫鶴嶺的傷,足見情況有多嚴重。
不過這事兒跟她沒什麼關係,她也不欲多作打聽。
剛這麼想,她就聽見裴雪儘說:“溫鶴嶺受了重傷。”
桑褚玉:“我聽見了。”
“按書上所說,現在你應該日夜糾結,輾轉反側。又想見他,又恐招他厭惡,到最後還是因為放不下他,鑄一樣驅邪寶器給他。”
這般糾結怪語,他卻說得分外冷靜。光聽語氣,跟傳功講課沒什麼區彆。
桑褚玉思忖著說:“可我這會兒還有更放不下的東西。”
“何物?”
“筷子。”桑褚玉拿起竹筷,拈了塊靈果入口,細細咀嚼。
裴雪儘:“……”
倒也不必。
他直言道:“要趕在那位大祭司出麵前,給溫鶴嶺送去驅邪寶器。”
桑褚玉一筷子戳進靈果,問:“不是已經找到提高虐心值的方法了嗎?”
“現在的數值太低,不足以跳過一些關鍵劇情。”裴雪儘說,“算時間,大祭司幫忙驅邪就在明天。”
也就是說,她得在明天以前送去驅邪寶器。
但到現在她根本就還沒開始製器。
“不急。”桑褚玉又吃了塊靈果,“驅邪寶器我已經備好了。”
饒是平時再冷靜,眼下裴雪儘的語氣中也透出絲訝然:“備好了?”
可她不是一直在這兒吃靈果麼。
“對。”
桑褚玉吃完最後一塊靈果,端起盤子就往後麵的小廚房走。
小廚房裡,幾個廚子正忙得不可開交。
她徑直走到角落,問正在揉麵團的廚子:“請問有沒有多餘的糯米?”
那廚子笑嗬嗬應聲說有,躬身就在櫃子裡翻找起糯米。
裴雪儘:“……你說的驅邪寶器,就是糯米?”
桑褚玉在心底回他:“辟邪解毒,再合適不過。”
“未免有些敷衍。”
“你說得在理。”桑褚玉麵容平靜,對那拎著糯米口袋的廚子說,“勞駕再多給一張紅紙。”
用紅紙包了,總不敷衍了吧。
“你——”裴雪儘欲言又止,最終卻道,“算了,由你去吧。”
桑褚玉早知他不會乾涉她。
他倆相識一月,但到現在她都隻知道他是“虐文女主係統”,至於具體身份、來曆、幫她的緣由等一概都不清楚。
她問過一回,他卻說這些對任務毫無幫助,不值一提。
儘管他態度冷淡,情緒也不易被窺見,但行事上卻不強硬。
除了發布跳出循環所需的劇情任務,他幾乎從不乾涉她完成任務的手段。
偶爾看不過眼,還會幫她躲懶。
不過即便這樣,桑褚玉仍不習慣腦子裡會出現其他人的聲音。
由是去無上派的路上,她問:“你會一直待在我的腦子裡嗎?”
“在你徹底跳出循環之前。”
“那之後你就會離開?”
“嗯。”
“那身體呢?是因為沒有自己的身體,又或僅僅為了方便發布任務,才隻能出現在我的腦子裡?”
“與其好奇這些,你現在更應想想怎麼把這袋糯米送出去。”
桑褚玉掃了眼手中的紅袋子。
這一月她基本摸透了他的習慣——要是單純懶得多言,他準得說這事與任務無關。但如果藏著什麼事兒,便喜歡岔開話題,拿其他事搪塞她。
瞞著什麼呢?
跟他的身體有關麼?
她心底思慮著,又想著待會兒的流程——
先去溫鶴嶺的洞府,放下糯米,再離開。
快的話半刻鐘都不用。
但想歸想,輕車熟路地混進無上派後,她遠遠就看見溫鶴嶺的洞府外站著兩人。
一個是巫召野。
他身旁還站了個身著黑袍的年輕男人,那黑袍上也用銀線繡了月亮、楓葉等圖案。他的上半張臉被麵具遮掩住,看不清模樣如何,一頭銀發則經由玉簪半挽,顯得貴徹。
桑褚玉猜那人應就是巫召野的父親了。
不過巫召野在他爹麵前也毫不收斂那副張揚的勁兒,雙臂一環,瞧對方的眼神不見多少敬意。
她收回打量,腳步一轉就進了旁邊的竹林——順著這竹林往裡走,就能從後院繞進洞府。
這一月裡,她已將這條路走了好幾回,甚至已經摸清了踩哪幾塊石頭能更節省時間。
從進去到將糯米扔進溫鶴嶺的房間,她用了才不到一炷香的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