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出“辟邪寶器”,桑褚玉也不多留,轉身就沿著來路回去了。
但剛走至竹林,她就感覺腰間的芥子囊微微往下一沉。
變化細微,卻使她忽覺不妙。
步子一頓,她隔著掩映的竹葉遠望向洞府門前的兩點人影。
乍一看沒什麼異樣,但留心觀察一陣,就會發現他倆的一舉一動跟她進洞府前一模一樣。
桑褚玉打開芥子囊。
果然!
送出去的糯米又回到了她的袋子裡。
裴雪儘提醒:“看來這包了紅紙的糯米也不起效用。”
桑褚玉卻不覺得是糯米出了問題。
就跟她說巫召野和溫鶴嶺眉眼相像一樣,隻要她認同這袋糯米能有驅邪功效,它就是件驅邪寶器。
那是哪兒出了差錯?
她沉思一陣,忽轉朝那對父子走去。
有竹林作掩,她斂去妖息,又特意挑了隱蔽處,直等走近,遠處那兩人也沒發現她的存在。
她躲在一棵鬆樹後,屏息凝神地聽著他倆的對話。
巫召野道:“傷他的那隻惡鬼我見過,修為不高,怎還要人承接鬼咒?”
大祭司要寡言許多,解釋也僅寥寥幾字:“鬼咒中有萬魂惡念。”
巫召野語氣不快:“那將鬼咒轉移到另一人身上,另一人又該如何?就因不是這無上派的大弟子,便活該受這折磨嗎?”
“容器罷了,自然由我來。”
“你——”
“無需再說這事。”大祭司聲音溫粹,“眼下散去邪氣在先。”
桑褚玉聽了個籠統,大約明白是哪兒出差錯了。
她默不作聲地盯著一根晶瑩的冰淩,在腦中喚出係統:“原文裡我該不會在這時候衝出去,說我來做這容器吧?”
話落,她聽見了翻書聲。
隨後裴雪儘道:“大差不差——不過是在送出驅邪寶器後,攔住了大祭司。”
他的語氣不算好,似乎也不理解這行徑。
桑褚玉:“……這話本到底是誰寫的?沒彆的意思,就是想跟那人說兩句話。”
腹誹一句後,她轉身又往洞府裡走。
這回她沒將糯米丟進窗戶,而是繞到正門。
醫師不在,房前僅有個守門的小童子。
跟小童子打過招呼後,她進了房間。
裴雪儘說:“此次任務的關鍵在主動向大祭司提出承接鬼咒,不作看望也無妨。”
桑褚玉沒搭聲兒。
她拎著糯米上前,見著了躺在床上的溫鶴嶺。
那些弟子的話並不誇張,他的傷勢確然不重。但臉色蒼白,印堂有陰氣盤繞,額生薄汗。
從肩頸到麵頰還烙著花枝般的淡黑鬼印,使那清冷麵容多添妖冶。
許是聽見響動,他恍惚睜眼。
輕咳一陣後,他看清來人,卻是先蹙了眉。
桑褚玉隻當沒看見,麵不紅心不跳地胡扯:“聽聞溫仙友受傷,我煉了樣驅邪寶器送你。”
溫鶴嶺吃力抬眸,掃了眼門口。
遂又匆匆移回視線,嗓音嘶啞:“不用,出去。”
桑褚玉早知曉他會是這種態度。
她來劍派時,溫鶴嶺就已經在無上派了。
因為幫無上派煉鑄靈器,他倆打過不少交道。
起初他雖性情冷淡,可也待人有禮,每回拿到靈器也是不吝謝言讚語。但自從知曉她是妖後,他就變得疏遠許多,更是有意冷待。
就連她煉鑄的靈器,也不願再碰。
究其緣由,還是與他所在的溫家有關。
溫家為修仙大家,向來排抵妖族。
吝嗇丟下幾字後,溫鶴嶺疲累閉眼,不願看她。
桑褚玉捏著那袋糯米。
這一月她的耐心已快被磋磨完了,每回見他,都是那副嫌來厭去的死人樣。
平時就算了,今日她是來探病,又有哪處招惹了他?
她掂了掂糯米,仗著待會兒還要重來一遭,思索起該如何“回敬”他。
本在猶豫是該將這糯米塞他嘴裡,還是直接敲暈了他去以作泄憤,卻突然發現異樣——
那溫鶴嶺的頭上,似有什麼東西。
白淨淨、毛茸茸的。
桑褚玉起先還以為是墊了什麼,但那兩樣東西竟隨他的呼吸在微微顫動。
她一怔,稍往前傾身。
細看之下,她終於瞧清——
竟是一對兔耳。
兔耳?
兔耳?!
桑褚玉難得露出錯愕神情,一臉懷疑地看向溫鶴嶺。
他難不成是兔子妖?
還是純粹有什麼怪癖……
狐疑之下,她放下糯米,朝那對耳朵伸出手。
並非輕碰,而是實打實地掐住了那兔耳的底部。
手掌合攏的瞬間,那雪白的兔耳便急速抖顫一陣。原本闔眼歇息的溫鶴嶺,也不受控地擠出聲悶哼。
他微睜開眼,略顯渙散的視線飄移不定,呼吸也急促些許。
還真是他的耳朵。
可他不是最為排抵妖族,最為厭惡妖形嗎?
又怎會長出兔耳。
“你……鬆……鬆開。”溫鶴嶺意識不清地喃喃,眼中似有薄怒。
桑褚玉沒來由地記起,他發覺她是妖族那日,僅神情冷然地拋下一句:“妖不該出現在此地。”
連同她煉好的靈器也一並擲地,一隻用來伏魔的瓷碗碎成了好幾塊。
那些碎得七零八落的瓷塊兒在她腦中搖著、晃著。
無視了他那迷離眼神,她毫不留情地拉拽起長長的兔耳,再以指腹揉掐。兔耳內側的淺粉在這持續不斷的大力刺激下,透出更穠麗的血色。
“溫仙友,”仿佛看不見他麵上的痛色,她一臉平靜地問,“你怎麼變出了妖形?自己看著,不嫌惡心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