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師父是個何事都懶得掛心的性子。
“你——”裴雪儘的聲音響在耳畔,遲疑一陣才往下說,“你不過去?”
下午她就來了無上派,卻隻悄無聲息地躲在樹上,沒有要進洞府的意思。
桑褚玉反問:“我過去做什麼?”
裴雪儘:“原書裡桑褚玉因承接鬼咒一事,得到了溫家家主的認可。往後縱對她的妖族身份有所不滿,也未在麵上表露。”
他說的是“她”,言語間已然沒將她當成是那話本裡的人了。
桑褚玉沒來由地想起他剛出現時,每次開口都是“按書上所說,你現下最好怎麼做”。
她看向那些陌生麵孔,為首者麵容蒼老,神情肅然,一副不好相與的模樣。
“旁人認可又無用處。”她道,“我現在更關心怎麼規避劇情。”
這段劇情需要十點虐心值,但“替身法”的效果並不算好。
她用貼了符籙的假人試過,什麼“像他”之類的胡話,一段時間裡加的數值很有限。
也是。
要是口頭上的幾句話就能脫離循環,那也沒必要犯愁了。
裴雪儘:“倒有些剖心換血、誤會反目、失憶死遁的虐法,可擇一嘗試。”
桑褚玉認真點頭:“要實在不行,我就衝上去捅他兩下,再哭兩場,說些天黑認錯了人的胡話——定然把握分寸留著他的命,成麼?”
話落,她聽見一聲輕而又輕的笑語。
不過跟水麵蕩開的漣漪似的,須臾便消失不見。
“隨你。”裴雪儘道。
說話間,那方已開始驅邪儀式。
巫盞舉起芭茅葉,沾了靈水灑在半空,嘴裡還念著聽不懂的唱詞。
發頂灑來靈水,溫鶴嶺身形微晃,眉頭微蹙。
巫盞不急不緩地起身,開始在他四周走動。他身上佩著的銀飾撞出脆響,仿若夾雜在念詞間的樂音。
繞了不過三轉,那兩個通陰童子忽同時移過視線,目光尖銳地看向溫鶴嶺的右側。
“大祭司!”持戈童子忽高聲喚道。
也是在他開口的瞬間,地麵的灰層上竟浮現出一個漆黑的腳印。
是惡鬼!
桑褚玉往前傾身。
霎時間!陰雲四合,庭院中狂風陡起。
就連院中巨石都被吹得微微晃動,地上的那層灰卻絲毫不受影響,像是牢牢黏在地麵一般。
漸漸地,灰上印下第二個腳印。
呼呼作響的風中,隱能聽見細弱的鬼號。
許是鬼氣剝離身軀太過痛苦,溫鶴嶺微躬了身,麵色愈發蒼白。
巫盞在橫刮的陰風中站定。
他棄了芭茅葉,合掌結印。
通陰童子所持的盾忽脫了手,而後竟變幻出數十麵一模一樣的盾牌。那些盾牌飛速旋轉著,嚴絲合縫地圍住了庭院。
視線被盾擋住,外圍走廊上的人紛紛露出急色,試圖從盾牌縫隙間看清裡頭的場景,卻是什麼都瞧不見。
桑褚玉站得高,倒是看得一清二楚——
盾牌脫手後,通陰童子化作銀鐲,懸浮在半空。惡鬼無形,那銀鐲應是扣鎖在了它的胳膊上,被瘋狂甩動著。
另一個童子目露厲色,揮動著手中長戈,直直朝前刺去。
隻聽得一聲淒厲鬼號,那長戈竟僵停在半空。看那模樣,應是刺在了惡鬼胸口。
刺出長戈後,那童子也化作銀鐲,鎖住了惡鬼的另一條手臂。
溫鶴嶺的背伏得更低,重咳兩聲,身前地麵上灑下星點血跡。
巫盞站在那無形惡鬼麵前,抬起左手握戈,再次念起咒訣。
長戈上漸冒出一縷黑色的氣,纏繞住他的胳膊,經由他的右臂朝懸浮在半空的靈蠱飄去。
“他做了鬼咒容器。”裴雪儘說。
“估計是在用蠱蟲吞噬鬼咒裡的鬼氣。”桑褚玉眼也不眨地看著,“不過是他養出的蠱,蠱吃了鬼氣,他多半也要遭罪。”
“再等下去,於你無益。”裴雪儘說,“如今溫鶴嶺雖受了傷,但與你無關,起不了效用。”
原小說裡,她就是趁著這時候衝上去,強行引走了鬼咒。
巫盞沒法阻止,隻能儘力延緩鬼咒入體的時間,以此減小對她的傷害。
但現下他做了這容器,鬼咒驅散的速度勢必快上許多。
換言之,她用來平衡劇情的時間也會大大減少。
桑褚玉正思索著該從何處下手,庭院中就陡生變故——
惡鬼拚死掙紮,鎖住它左臂的銀鐲忽被甩飛。
兩人皆受鬼氣反噬,溫鶴嶺又咳出鮮血,巫盞的左手忽地一抖。
就連浮在半空的蠱盒,竟也被這突然爆發的強大鬼氣震飛。
在那蠱盒被震飛的瞬間,桑褚玉突然想到什麼,下意識就抬起右手,手指微動。
原本朝北飛去的蠱盒,竟生生折了方向,急速向她飛來。
“嘩啦——”蠱盒穿過枯黃的枝葉,最終被她接住。
也是這時,她看見巫盞和溫鶴嶺望向了這處。
雖不清楚蠱盒究竟飛去了哪裡,但二人幾乎同時離開盾陣,踉蹌著朝樹林趕來。
桑褚玉往前一步,縱身躍下。
“小心。”裴雪儘道。
話未落,她便已穩穩落地。
她剛拂去身上的枯黃枝葉和碎雪,不遠處就傳來雜亂的腳步聲。
有人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