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冷著臉,好似真不喜她。
“隨口問問罷了,大師兄反應這麼大做什麼。”他端起床邊的水,“我聽師兄聲音有些啞,不若先喝點兒水潤潤嗓子。”
溫鶴嶺斜過視線,看向那碗水。
水麵平靜,卻在巫召野遞近的瞬間漾開一絲漣漪。
他神色微變,抬袖就掃落那碗水:“師弟以為我不曉幽熒飲水下蠱的本事?”
瓷碗摔碎在地,稍大的幾塊碎瓷片搖搖晃晃,折出寒光。
巫召野還維持著抬手的姿勢,半邊袖袍被水浸透。他笑道:“還以為能騙過師兄,不想又被看出來了。”
溫鶴嶺神情作冷,卻無斥責之意。
不比其他仙門,師尊當日領他們入門時,就說過存亡皆在自己的話,平日裡也默許他們爭來鬥去。
巫召野手指稍動,地上碎片漂浮而起,在半空拚湊複原。
碎片恢複成碗的瞬間,溫鶴嶺忽然感覺指尖一陣刺痛。
他垂眸,卻見右手食指指腹不知何時破了條小口,正緩慢往外滲血。
似還有什麼東西在往傷口裡鑽,一陣作癢。
他瞬間回神,運轉內息。但為時已晚,那絲癢意從指腹擴散至心口,須臾又消失不見。
“大師兄小瞧我了些,飲水是能中蠱,可那都是尋常蠱修的本領,算不得稀奇。”巫召野揚眉輕笑,“我修的,自是那望水下蠱的法子。”
溫鶴嶺抬眸睨他:“你下了何蠱?”
“這可由不得我。”巫召野起身,頎長身形在牆麵映出高大影子,“大師兄常是口是心非,本來想玩一玩真言蠱,也好從師兄嘴裡討兩句實話。可方才被師兄摔碎碗,我竟也不知種了什麼蠱。隻能等那蠱物慢慢成形,顯現出蠱相來,才能知曉一二了。”
溫鶴嶺緊抿著唇。
因有師尊默許,往常他倆不是沒過過招,明裡暗裡不知多少回。
但用上蠱術還是頭一回。
“師兄歇息,我便不作攪擾了。”巫召野拎起楓木劍,隨他轉身,墜在高馬尾間的鈴鐺發出輕響。
溫鶴嶺靜坐在床,眼中喜慍不明。
*
鑄器閣。
桑褚玉盯著手中的信。
又來信了。
但不是青鴉寄給她的。
跟她平時收到的信不一樣,手裡這封怪得很。
字形粗細皆有。
每寫幾字還會換一種顏色,黑的紅的、綠的紫的……中間甚而還空出幾個字。
那紅通通的幾個字,還能隱約嗅見淺淺血味。
她幾乎能猜出這人寫信的流程:先蘸了黑墨寫下幾字,然後擱了筆又去做其他事。等想起來了,再隨手拿根竹簽蘸點血繼續往下寫。
寫了幾字,又棄筆去做其他事。
……
如此循環往複,最後磨出一封信。
至於空出的那幾字,她猜應是拿白水寫的。水一乾,字就消失了。
“是溫鶴嶺的師尊?”裴雪儘問道。
“嗯。”桑褚玉粗略讀過一遍,“說是今天剛回無上派,讓我去找他。”
裴雪儘卻道:“可否不去?”
“為何?”
裴雪儘躊躇半晌,解釋:“我已能看見下一段劇情。書裡溫鶴嶺的師尊將他受傷的事全怪在了桑褚玉身上,擅用私刑。”
桑褚玉明白了:“你擔心他是找我去問罪。”
裴雪儘沉默片刻,終應了聲是。
“可你先前不是說,這書裡的人都有了自己的意識麼?放心,溫鶴嶺的師尊跟你說的全然不同。”桑褚玉將信往袖裡一揣,起身出門,“那人腦子有毛病,但不是個不講道理的人。我之前托他帶了東西,剛巧去拿。”
外麵已是暮色四合,她索性撕了張瞬移符,趕往無上派。
路上,她有意避開其他弟子,直奔無上派東側的藥園。
這藥園坐落在山清水秀的偏遠處,中間僅一石屋。
石屋中點著燭火,在暮色中格外顯眼。
桑褚玉走進藥園,聽見陣黏膩聲響——像極利刀磨過血肉。
她拾級而上,石屋木門大敞,淡色燈火勾勒出一道高大身影。
那人背朝著她,一身圓領寬袖白袍,腰間鉤帶襯得肩寬腰細。
他微躬著背站在桌前,似在忙碌什麼。
待她踏上最後一級石階,那人一頓,側身望她。
雖僅露出側臉,可也瞧得出是副好皮相。眼微勾,唇挑笑。不比溫鶴嶺的清淡麵容,他要生得穠麗許多。
見是她,他徹底轉過身,露出另半張臉——上麵濺著星星點點的血跡,連頸上都沾了些許,白袍也被染成血色。
桑褚玉目光一移,看向他手裡的匕首。
上麵也滿是血。
“褚玉?總算來了。”
那男人隨手拿起塊軟布,擦拭起匕首上的血,笑眯眯看她。
“快些過來,送你一樣寶貝。”
有病。桑褚玉麵無表情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