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無倚向靠背,雙手墊在腦後,擺出一副靜等的樣子。
“我……我怕督主多心,不敢拿彆的書看……”她抽噎著解釋,急中生智,沒將史書政書與詩詞歌賦拆開來說,籠統地一概而論。
謝無了然點頭:“打多少了?”
孫旭躬身:“十四下。”
他道:“打完。”
溫疏眉剛放下的雙手一緊,望向謝無:“督主……”她滿目乞求,可是謝無已不再看她了。
隻孫旭擺著一張黑白無常般的僵硬臉,立在旁邊淡然看她。
溫疏眉咬一咬牙,重新將手抬起,攤平。
“啪。”又一板子下去,溫疏眉疼得周身都顫了一顫。
餘下六板打完,她十指依舊蔥白,手心卻已看不出先前的樣子。打得重的地方已呈深紫,輕些的地方也犯了青。孫旭執著戒尺退開兩步,謝無踱到她麵前,俯身抱她。
溫疏眉心生抵觸,猛力一掙,他作勢就要將她放下:“不讓抱?再打二十。”
溫疏眉毛骨悚然,一把抓住他的衣領。
“讓……讓抱的。”她低著眼,驚魂不定地呢喃,早已被淚水浸濕的羽睫擰成一簇一簇。
謝無滿意地笑一聲,打橫抱著她,坐回書案前:“這種小心思不許再跟我玩了,知道嗎?”
溫疏眉連連點頭。
寄人籬下,不與人爭。
“有話就直說,想看什麼書就看。”他邊說邊又笑了聲,桃花眼眯得狹長。她偷偷瞧一瞧他,覺得他不像狼了。
像隻大狐狸。
大狐狸抑揚頓挫地告訴她:“隻有最沒本事的男人,才怕女孩子讀書。”
這句話竟讓她覺得頗有道理,她恍惚地又點了點頭。正點著,聽到他下一句:“我們太監又不是男人。”
溫疏眉點頭的動作猛地刹住了。
她惶恐抬眸,正迎上他滿眼的笑,對視一息,那份笑綻得更加分明,他大笑出聲:“哈哈哈哈哈。”
他又故意嚇她!
溫疏眉心下生惱,秀眉緊蹙。他渾不在意,拇指抹去她臉頰上殘存了眼淚,竟湊到唇邊,嘗了一口。
她望著他,覺得他似是心情好了,暗自重重地鬆了口氣。
這人喜怒無常,既古怪又可怕。
可她轉念又想起了那封家書。對他的懼怕終是沒壓過對父母親的思念,她咬一咬牙,小心地喚他:“督主。”
“嗯?”謝無低眼,溫疏眉定住心神:“那封信,督主看過嗎?”
哦,對,方才還燒了封溫衡那老東西寫的信呢。
謝無淡然點頭:“看過。”
“那能不能……”溫疏眉抿唇,“能不能告訴我寫了什麼……”她一邊說著,一邊聲音又低了下去,染上一重難過,低若蚊蠅地告訴他,“這四年,我從來沒和爹娘寫過信。”
她不知道他們在哪兒,他們也不清楚她身處何處。
但聽謝無輕笑:“那不是給你的家書。”
她即刻爭辯:“我識得我爹的字!”
“那是陛下剛繼位的時候,你爹寫給他學生的信。”謝無咂咂嘴,“主要是罵陛下,然後是罵我、罵東廠、罵西廠,你要聽嗎?我給你背一遍?”
溫疏眉短暫地滯了滯,見他輕咳著清起了嗓子,忙搖了頭,捂住耳朵:“不聽了……”
且先不說罵陛下的逆言會為父親招來什麼禍,單是罵他的那些話,若讓他說出來,她怕是也受不住的。
“乖啊。”謝無顯是很滿意,在她額上又吻了一記,“小眉長大了,想家忍一忍,也不要與他們通信,免得惹事啊。”
一副哄小孩的口吻。她聽得彆扭,在他懷裡動了一動。
他“嘿”地笑一聲,語中透出三分懶洋洋的痞意:“自有西廠的人在那邊照應他們,你在我這裡好好的,他們便都平安無虞。”
話中威脅之意再分明不過,她卻眼睛一亮:“真的?”
他“嗯”了一聲,她眼底綻出喜悅,壓過方才未儘的淚意,染就一片明亮的歡欣。
太好了,原來爹娘是有人照應的!
她禁不住地笑出來,櫻唇上揚,盈盈美目一彎。
謝無眼底顫了顫,避開了她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