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疏眉心底顫了一顫,眼中的淚光也跟著閃爍。
她啜泣著,張了張口:“不知督主何意……”嗓音微啞,及輕及低
謝無報以一聲輕笑,起身往外走:“該用午膳了,你來不來?”
溫疏眉沒有反應,他便不再問,徑自出了房間。三名在房中侍奉的姑娘見此便也都各自離開,明娟與她已結怨,自沒什麼話說,奉茶那一位她並不曾搭過話,此時亦沒什麼好講。
調香的小十略作踟躕,倒走到她跟前蹲了身,小聲勸她:“溫姑娘,我瞧不出出了什麼事,但不論是什麼,你還是如實與督主說了為好。督主為人並不小氣,許多小錯抬抬手也就過去了,可你……你若是有心瞞著他……”
小十咬一咬唇,聲音放得更低了兩分:“他可是執掌詔獄的人呀!”
詔獄。
溫疏眉打了個哆嗦。
她知道詔獄是什麼地方,王公貴戚進去都要脫層皮,都是拜這幫太監的手段所賜。
小十打量著她心驚膽寒的神色,一喟:“督主下午還會來書房,你有什麼話,都照實說了吧。若能現在跟過去講個明白,當然更好。”
小十說完,頗帶幾分安慰地攥了攥她的手,便走了。溫疏眉獨自跪坐在炭盆邊,屋裡一靜,委屈與怨惱便加倍地翻湧起來。眼淚不爭氣地劈裡啪啦往下落,落儘炭盆中,在呲啦聲響中化作白霧,和方才丟進去的紙頁一樣,消散得了無痕跡。
足足四年,她第一次能見到父母親的信,可就這樣被燒了。
她哭得直喘不上氣,心下又不喜歡自己這樣隻知道哭,抬手不住地抹起眼淚來。下一股淚意再要湧出來的時候,她抬頭望向房梁,大睜了眼睛,硬生生將淚水忍回去。
按住胸中的怨惱,她仔仔細細地思量起了小十方才叮囑的話。
小十說她若能現下跟過去與謝無說個明白最好,可她……她不知該怎麼說呀!
她根本沒想過,他會找她這點小算計的麻煩。
她可以承認自己選《牧羊策》來看很是動了些心思,但他若追問她緣何選這一本,她要怎麼辦?
不選史書政書,是位避嫌,尚可一說。但書架上的詩詞歌賦亦是不少,她總不能明著說不選那些是因怕他來與她聊什麼風花雪月。
溫疏眉舉棋不定,心下的無助之感讓她不自覺地往炭盆邊湊了湊,又在暖意中抱了膝,縮成了一個團兒。
她是被寵大的孩子,爹娘年近五旬才得了她,對她百依百順。在她小的時候,若她不開心,爹娘便會輪流抱著她哄。後來她長大了些,爹爹不好抱她了,娘卻也常在她傷心難過時摟著她哄一哄。
但現在,已經很久沒有人那樣哄過她了。她失了那份寬慰,也少了那份安全。不知不覺的,她就學會了這樣抱一抱自己,常會越抱越緊,硬逼出一份虛幻的安逸來。
是以謝無再回到書房時,就見炭盆邊多了一個小小的團。她今日穿了一襲淡粉襖裙,與滿室的暗色家具格格不入,這樣縮著,更被這一片深沉襯得嬌弱無依。
怪可憐的。
謝無暗自咂嘴,大發慈悲地多給了一次答話的機會:“為什麼是《牧羊策》?”
溫疏眉打了個激靈,惶惑不安地轉過臉來:“督主,我……”
她一時遲疑,頓聲。
他的耐心卻也就到這了:“我告訴過你,府裡無論大事小情,不許瞞我。”
說罷便麵無表情地行至案前落座:“孫旭,二十。”
“二十”。
溫疏眉首先想到的是入府那日看到的在湖上撫琴的那位美人“二十”,卻見孫旭一躬身,提步折至茶榻邊的五鬥櫃前,拉開抽屜,取出一柄戒尺來。
溫疏眉花容失色,呼吸也再度急促起來:“督主……”
她下意識地往後躲,孫旭可沒什麼憐香惜玉的心思,三步並作兩步地上前就要抓她的手。她躲到書架前,雙手死死背在後麵,孫旭看得直皺眉:“溫姑娘。”
“再躲。躲一下,加五下。”謝無的聲音清清冷冷地傳過來。
溫疏眉愕然抬眸,他正氣定神閒地飲茶,清雋溫潤的俊容上透出可怖的寒涼。
溫疏眉僵了僵,不敢再躲,雙手顫顫巍巍地伸出來,初時還攥著拳,鼓足了極大的勇氣,才一點點攤開。
極其白皙的一雙手,十指蔥白。
“啪”地一聲,驀然染上一道紅痕。
溫疏眉眼中熱意一湧,貝齒緊咬,死死忍住。但到第二下就破了功,眼淚劈裡啪啦地掉下來,落到衣襟上。
怎麼這麼能哭。
謝無心下嘲弄,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從書上挪了開來,不動聲色地轉到她麵上。
孫旭手裡的戒尺每落一下,她肩頭都一緊,薄唇也會被咬得白上一陣。眼睛鼻子都已哭得通紅,淡粉的上襖上斑駁地洇開好些淚點。
原是有心要立規矩的謝無突然覺得自己在欺負人。
循循地緩了口氣,他悠然發問:“說不說?”
孫旭手裡的戒尺應聲而停。
溫疏眉忙抽手抹了把淚,又怕他再不肯等,邊抹邊急急點頭:“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