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後, 溫疏眉便與蘅兒、息玫往暖夕嶺去了。暖夕嶺離行宮也不遠,驅車幾裡便到。謝無提前著人戒了嚴,她們便可好生自在一日。
車行至半路, 又好巧不巧地碰上了楚一弦。她隨著父兄一道過來避暑, 卻不坐馬車, 也一起騎馬, 溫疏眉在車中想了想,問過了息玫與蘅兒的意思,便喊了她一聲。
楚一弦扭頭一看, 策馬過來:“你昨日到的?”
“前日就到了。”溫疏眉看看她, “我們正要去暖夕嶺的溫泉, 同去?”
楚一弦眼睛一亮:“好啊!”
她二人實在有日子沒一起玩過了, 雖然謝無發過話, 說溫疏眉可將舊時好友請去謝府。可單憑楚一弦這張嘴, 溫疏眉也不敢讓她去。
眼下這機會倒很難得。
楚一弦就與父兄道了彆, 鑽進車中, 與她們同往。
楚一弦上車時, 與蘅兒息玫都不過是剛剛見麵, 到暖夕嶺時便已能談天說地。暖夕嶺的溫泉早已有專人打理, 幾口泉池四周都有房舍環伺, 除卻泡湯時要用的浴衣帕子,想吃茶水茶點也都有現成的。
蘇蘅兒便與此地的管事討了茶來,抿了一口,便皺了眉:“喝慣了阿眉房裡的茶,我嘴巴都刁了。”
溫疏眉聽得一奇:“你喜歡我房裡哪種茶?”
“臘梅的那個, 我喜歡花香的。”說著就朝她湊過來,堆著笑央她, “如今是沒有臘梅了,年末再有的時候,你央督主多著人窨些來,好不好?”
溫疏眉並不想拒絕她,卻想起那臘梅是從宮裡“搶”的,就下意識地吸涼氣:“這怎麼好……”
說話間目光一轉,便注意到了楚一弦複雜的神情。
“一弦?”她喚了聲,楚一弦咳了聲,也挪近了些,明眸望著她,一眨也不眨:“謝督主當真對你不錯?”
不及溫疏眉開口,蘇蘅兒就先說:“待她不好還待誰少,我們私下裡都說,阿眉都像府裡的當家主母了!”
“彆亂說。”溫疏眉瞪她一眼,下意識地去瞧息玫的神色。息玫有所察覺,臉上如常:“有什麼的,督主喜歡才緊要。你跟督主好好的,我們也都跟著沾光不是?”
“阿眉?”楚一弦仍隻看著她。即便同樣的話她先前已問過不止一回,卻總覺得溫疏眉是報喜不報憂,心裡安生不下來。
溫疏眉低著頭,點一點:“是,督主對我很好。”說著臉上便漫開了笑,她迎著楚一弦的目光看過去,楚一弦便覺出這片笑意與先前都不一樣,少了幾分忐忑,變得柔和甜美,“你彆為我擔心了,督主他……”她覺得羞赧,頓了一頓,“很縱容我。”
楚一弦聽得咋舌。她沒想過,“縱容”這種詞還能被用在謝無身上。
死在謝無手裡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溫疏眉自顧自回想著,她提的要求,他好像都應了。
包括她不許他再打她,鬨著玩也不許。
他原是個愛捉弄人的人,尤愛欺負她。那天他把這話應下來,她也並未指望他能全然恪守,隻盼著他彆再一有事就繃著張臉拿類似的舉動嚇唬她就好,因為她真的害怕,也真的心裡難過。
可他自應下來,就著實再沒動過她半分。當中有一回,他們因一樁小事有些分歧,他脫口而出地想說“揍你啊”,卻說到一半猛地反應過來,聲音驟然噎住,直咬了舌頭。
這般細微的舉動,甚至比先前那四年他對濃雲館的威懾更讓她動容。
楚一弦看了她半天,終是真真正正地信了幾分,抱住她的胳膊:“若是這樣,那便也好。彆的事都不打緊,我隻怕你受欺負,他若當真肯護你幾分,我也……我也可以不把他當個壞人看。”
溫疏眉聽得撲哧笑出聲。
不把西廠督主當壞人看,對她們這樣家世清白的京中貴女而言可真是難於上青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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彆苑裡,謝無坐在書房中鎖著眉,漫不經心地翻著手下呈來的一封又一封信。要著手料理的放在左邊,不太重要的就放到右側,交給孫旭辦去。
藍砂教主再度現身,
管他呢,放右邊。
下一封。
寧州溫家的溫靜怡又重新定了親。
這大侄女不錯。
謝無咂咂嘴,把信放左邊,打算著人備些禮送去添作嫁妝,就說是小眉送的好了。
再下一封。
京中放了榜,陸司明金榜題名,成了新科進士。
謝無眉心跳了一下。
他都快忘了這號人了,見了這信才想起自己還差了手下暗中盯著。但看著“金榜題名”四個字,他心裡還真有點不安生。
那日陸司明在船邊與小眉說的話,他聽見了。他並不怕陸司明打什麼來搶人的蠢算盤,卻不敢多想他若真的來要人,小眉心裡會如何想。
陸司明身負侯位、背靠太師府,還與小眉青梅竹馬。
謝無心底漫開一片看不見摸不著的慌意,視線凝在信上,久久不語。
他最終也沒想好該怎麼辦,隻得將信裝回了信封,收進了抽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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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三日後,剛剛高中進士的宣定侯陸司明到了離行宮不遠的陸家彆苑。一封奏折隨之遞上,在朝中掀起軒然大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