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病人的父親是我們學校的清潔工,有一天,他滿懷擔憂地請求我幫忙看看他的兒子,他的兒子不願意從輪椅上站起來。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真正的BIID病人,我像那些好奇的醫生一樣,想對他做很多很多的實驗,去幫助我自己了解這種病究竟是如何發生的,在大腦中它又是什麼模樣的。
對我們每一個人而言,擁有身體,擁有它的感覺以及它的各個部分,對一個人的自我感來說是最為基礎性的。同時,腦創造了一種模型,創造了一種對身體存在於其中的環境的表征。內嵌其中的是一個人自我的模型:對生物體自身的表征,其作用是調控生物體與環境的互動,並且將生物體的功能保持在最佳狀態。
但是很顯然,BIID患者的大腦並不想要調控某一部分身體。
大家或許對【幻肢】比較熟悉,在大腦圖譜中,那些身體上失去的肢體在大腦圖譜中並沒有失去,完整或不完整,或者發生了變化,因而他們總是能夠產生對已經失去的肢體的感知,連帶感知到疼痛。
甚至有些四肢本來就不健全的人也能經驗到幻肢體。
使用功能性磁共振成像和經顱磁刺激技術,結果發現那些後天或者天生缺少部分肢體的幻肢鮮活卻不存在。尤其有代表意義的是那些先天沒有部分肢體的人,雖然肢體沒有實際發育出來,但是大腦仍然有這些缺失了的身體部分的圖譜。
相反,在BIID患者身上,這個現象完全反了過來,BIID患者的肢體存在著,但是卻並不鮮活。身體得到充分發育,但是腦中的表征不知道為什麼卻是不完整的,肢體在大腦中的圖譜被破壞了。
這些病人很多都表現出非常奇怪的愛好,喜歡殘缺的東西,殘缺的機器人,殘疾人的畫像和照片,甚至想要和殘疾的女性交往。
就有點像科幻小說中的【半麵人】,他們因為缺少一部分正常人的肢體而愈發完美,斷臂的維納斯,少了一個眼睛的美少女,在BIID患者嚴重才是最美的存在。”
張文文這次回到哈佛,特意拜訪了劉易斯,並且將顧一平的病例詳細向老師做了說明。
劉易斯歎了口氣,說道:“真沒想到你們那裡的身心科已經發展到這樣的水平,一個身心科的醫生竟然能夠判斷BIID,真的是出乎意料。”
“老師,我們的醫療技術水平是越來越強的,我非常有信心,但是我依舊認為BIID不屬於身心科的範疇,應該屬於神經學領域,所以我這次來這裡就是想向您請教這裡病患的治療方法,除了——我是說除了手術之外,身心科的一些治療方法是否可行?”
“你是說心理學的方法?”
“啊,這麼說沒錯,心理學的方法,非常好的詞。”
張文文有些欣喜,他覺得沐春一定會喜歡這個詞。
“心理學現在發展非常迅速,當然一般人還是分不清楚神經學,精神病學和心理學,包括京島在內,亞洲那邊可能還是很多醫院會開設精神科和身心科,事實上現在還有很多非醫院係統的心理治療中心也在慢慢起步,整個世界都在變得好起來啊。”
劉易斯說著非常樂觀的話,神色卻一點也不樂觀。
“但是現在身心科的病人或者說需要心理治療的病人似乎越來越多,人類到底進入了一個什麼樣的時期呢?廣泛性的煩躁,不安,壓力過大,還有難以解釋的症狀。”
頭發已經幾乎全白的劉易斯拍了拍張文文的肩膀,劉易斯的身高比張文文足足矮了十公分,但是他這麼一拍,張文文卻覺得自己還稚嫩的根本都沒有出苗,讀了那麼多年書,在醫院工作幾年以後,自己所知道的仍然少之又少。
“也許是人類有這樣的需求,才會催促這個領域快速進步吧。”劉易斯的話仍舊是帶著樂觀的口吻卻是嚴肅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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