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居於高位的人,其實越不能有私情,否則就會成為您的軟肋。公子聰慧,這個道理想必您比我更清楚。”
“再者,”竹昔接著道,卻字字如刀剜開赤裸裸的事實,“墨國和燕國之前就有嫌隙,如今兩國關係雖緩可是誰也說不清之後會如何。心兒姑娘出身江南梁氏,公子您彆忘了,梁斐將軍和您曾多次交戰,最後被您一戰挽回全局。梁氏的人不可能對您沒有芥蒂。
“若你們在一起,她遲早會知道你的真實身份,那時若是她與您反目,那您該如何?”
“而且,心兒姑娘都已經......”竹昔注意到了餘修雙眸逐漸黯淡,手指扣在桌麵上隱隱發白,就再也沒有說下去。
正當他打算退出去時,聽到餘修的聲音輕飄飄傳來,似是毫無情緒“你說的我都知道。謝謝你。”
竹昔寬心了許多,便為餘修斟了杯茶,道了一聲“公子好好休息”就掩門離去了。
“你說的我都知道。我一直都知道。”餘修大約是身心都疲累至極,目光才流露出幾分呆滯和無措。在躍動的燭光下,他的神態竟顯得有幾分無助。
他從貼身的衣兜中摸出前幾天燕容玨送給她的翡翠玉玨,輕柔地攏在手心,又拿出今日她為自己擦汗的手帕,細細撫摸著上麵的每一條紋理,喃喃自語道“可我怎麼割舍得了呢?”
你的聰慧,你的笑容,你的禮物,你的關心,你的大義,以及你......每一個看似無心的挑逗。
從對你一次次無理調戲彆人內心壓抑不住的酸澀感開始,從對你身陷危險下意識的保護開始,從你因我的判斷失誤而手上血流不止讓我平生第一次心急如焚開始,我漸漸明白,我已經完全陷入了對你的無邊無止的愛意之中。
那愛欲就像一片汪洋大海,我明知它會將我吞噬,卻甘心在裡麵沉淪。我明知這是我一個人的淪陷,也許你一生都不會踏足這片海域,可我還是不願將它一點點填平。隻願做那孤獨又執著的守海人,等著你的帆船經過,為你掀起世間最美的浪花。
等著,春暖花開的那天。
餘修專注地撫摸著那塊手帕,看著手帕上繡的曲院風荷,腦中閃過了一截截畫麵。在這靜謐的深夜,腦中仿佛有一根無形的針把那些畫麵連綴在一起,成了一段清晰的,多年不曾回顧的畫麵
記憶中的自己年僅十二歲,和幾個隨從來到燕國的江南為時任太子的陸懷虞采購點心和水果。某晚,正在街上走著的他忽然就見到一個八歲左右的小女孩孤零零地坐在一個門店前的石坎上,看上去悶悶不樂。
出於對小女孩的關心,自己便上前問她發生了什麼。
小女孩抬起頭看著他,粲若桃花的臉頰明豔動人,兩隻純澈的雙眼裡還含著淚水,隻是啜泣道“大哥哥,我的母親不喜歡我,無論我如何努力討她歡心,她都不喜歡我。我好傷心,嗚嗚嗚。”
餘修記得當時他安慰了這個小女孩幾句,她便停止了哭泣,知道他要在當地買點心後便為他領路,說是帶他去當地最好吃的一家糕點店。然後餘修便在那家店裡買了許多點心,還有小女孩強烈推薦他的荷花酥。
兩人一路逛著回到原地,小女孩很是可愛,為他介紹了許多江南的風土人情。然後,餘修看她餓了,便拿出一塊荷花酥遞給她。見狀,小女孩也執意喂給他一塊糕點。
小女孩吃完糕點後,便拿出一塊帕子,使勁墊著腳尖為他擦拭鼻尖上的汗水,然後誠摯地望著她,軟糯糯的聲音很好聽“大哥哥,你好溫柔呀。如果你是我的親哥哥就好了。”
然後小女孩和他到了彆就跑回去了,自己手中仍然握著那方帕子,帕子上繡著的是江南獨景——曲院風荷。
後來餘修因為各種原因再沒有去過江南,那方手帕也因一次意外被人燒毀了。
多年過去,每當餘修回憶起江南,就記得那裡接天蓮葉的荷花,香甜可口的荷花酥,還有,那個明豔可愛的小女孩。
如今餘修再次握著一模一樣的手帕,記憶交錯間,心中湧過無限感慨,如浪潮拍擊著海岸,驚得心跳如鼓。
原來,自己與她,早在如花苞的年紀就見過。緣分,竟如此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