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外戶部尚書趙大人求見娘娘。”裴氏心中正酸楚著,突然聽見丈夫的名字,不覺就是一驚,手中的茶水也濺出一些來。“趙大人還帶著一位夫人和一位小姐,說是要一同進宮給娘娘請安。”那太監也是個人精,覷著皇後娘娘的臉色,“她們沒娘娘準的牌子,所以都在宮外頭候著,見是不見還請娘娘示下。”“夫人?小姐?”趙嫣容一臉的詫異看著坐在下首的裴氏和趙婉容,“趙夫人和小姐都在這兒坐著,哪裡又來個夫人和小姐?母親,您知道她們是誰?”☆、鳳凰男11 鳳凰男裴氏臉上漲得紅紫,後槽牙都要咬裂了。宮裡是什麼地方從來隻有外命婦才得入內。段氏不過一個姨娘,一個妾氏,居然也敢帶著女兒想進宮來。她以為趙逢春入宮來見皇後是為了接妻子和女兒,卻沒想到他會這樣不顧臉麵帶著小妾和庶女來。皇上還在這兒坐著,趙逢春這一巴掌打得可謂清脆厲害,裴氏咬著下唇沒說話,眼圈卻紅了。趙婉容見母親又羞又氣的樣子,早就坐不住了,心裡想著晚上皇後姐姐對她說的那番話,心裡便翻湧起無法壓製的怒火。“回皇後娘娘,母親昨晚上是住在宮裡的,父親會帶誰入宮她也不知道。”趙婉容一臉純真,“不過聽說能進宮看娘娘的都是有誥命的,或是娘娘的直係血親。不如讓人去問一問,看那位夫人是幾品的誥命,也或許是裴家或趙家的哪位姑奶奶呢?”趙嫣容微挑著眉毛含笑看了眼這位妹妹,心裡默默為她點了一個讚。段氏自然是沒有誥命的,更不可能是裴家或趙家的姑奶奶。讓太監去宮門外頭這樣一問,段氏幾輩子的臉都沒了。不過在宮門外頭丟個醜也太輕簡了些。以段氏的臉皮,未必就會真地放到心裡去。何況趙逢春來接老婆孩子的時候居然還會帶著小妾和庶女來,事出反常必為妖,她就不信這裡頭沒有什麼貓膩兒。趙嫣容一擺手,對著婉容笑了笑說“左右閒著也是閒著,父親難得進宮一趟,讓他們進來也就是了。”說完了,突然想起來皇帝還在一邊坐著,於是趕緊回頭又問了一聲“陛下,能讓他們進來不?”李睿的目光在母女三人的臉上掃了一圈,已大致知道是怎麼回事了。若是旁人他或許不會理會,可裴錦是裴宜的姐姐,是他正經的親表姑,趙逢春到底是沒將皇家放在眼裡啊。李睿用一根手指輕輕抵著下巴,看著皇後說“這兒是昭陽殿,皇後說了算。”“是,多謝陛下。”趙嫣容起身行禮,嘴裡低低地說道“父親一定沒想到陛下在妾身這裡,一會見了聖顏,也不知道會有多高興。”微微上挑的眼角帶著一層薄薄的霧氣,李睿雖然也算得上是“見多識廣”,卻也沒見過像皇後這樣,一
個眼神便能將人心神勾了去的。李睿便笑了起來。“朕一會要去給太後請安,你們先聊著吧。”說罷起身便要離開。趙嫣容忙伸手拉了他一下,見李睿回身看她,臉上不覺浮起一絲紅暈。“父親不過是來接母親和妹妹,想來也不會坐多久。聽她們說,妾身這後殿的竹林裡已經有筍子可以采,陛下要不要去看看?”皇後眨了眨眼睛,將身體向前傾了半身,壓低了聲音說“過一會妾去後殿找您,一塊兒去給母後請安吧。”皇後對他的態度倒是很親昵,但一點也不刻意,李睿今日心情本就不錯,聽她主動提出要跟他一起去長樂宮,心中十分詫異。太後從一開始就不喜歡這個兒媳婦,頗是難為過她幾回。皇後偏偏又是個執拗性子,凡事死扛不知變通,所以她進宮這三個月裡,兩邊勢如水火一般。厭勝一出,太後當時就要他廢後,處置了趙嫣容。雖然他最終還了皇後清白,但若是以後婆媳倆還是那樣針尖對麥芒地相處,他也是會很頭疼的。所以當時聽到皇後要讓太後代掌鳳印時,他才會鬆了一口氣,覺得皇後經了事之後,總算也知道什麼叫收斂鋒芒,韜光養晦。他曾經想娶個溫柔賢惠的皇後,與他同心同德,幫他料理照顧後宮。大婚那夜,他的夢想如夏日清晨的露珠,倏爾消失不留片痕。之後午夜夢回,他雖然覺得當初的選後決定太過草率,不過到底是念著與裴家的關係,隻想著,不求皇後能與他同心同德,隻求她日後彆總是拖他後腿。或許,他的夢想並沒走遠,隻是在剛開始時,離家出走了一些時日?李睿彎著眉眼,對著他的小皇後輕輕點了點頭。恭送皇帝離開後,趙嫣容叫人來給她梳妝換衣。從宮門外到內廷的距離不近,趙逢春要過一道道關卡,從得了消息到進入昭陽殿,怎麼著也要花個把時辰。趙嫣容便讓宮女們將裴氏和婉容母女倆也好好地裝扮了一番。等三人都收拾停當,趙逢春也到了殿外。他今年三十六歲,正當壯年。趙逢春長得好,白麵微須,眉目清秀端正,風姿雅逸,所以當年冠軍侯才會一眼相中他。不是勳貴出身,也非世家子弟,以趙逢春這樣的年紀,若非其背後有裴家的支持,即便他才高八鬥,學富五車也未必能有這樣的機緣成為一部主事。當然,他也是真有才乾,不然換成一團爛泥,裴家就是想幫扶也是扶不上去的。可以說,趙逢春在外頭的表現極佳,無論上司、下屬、同僚,沒人會說他個不字。要說在職場上,趙尚書的智商和情商都相當足夠,與他在內宅時的表現完全不同。趙逢春在內宅裡,頭一個聽趙老太太的話,第二個就是聽愛妾段氏的話。前者你可以說他是出於孝順,後者則是他自以為的才子佳人,情深義
重。好像非這樣,顯不出他身為一個有名的才子應有的風流情懷。他覺得自己的仕途順遂,青雲直上,完全是他擁有相應的才乾和勤勉刻苦、小心謹慎的結果。他最恨彆人說他是靠著嶽家發達,可事實偏又如此,這讓他覺得委屈,覺得不忿,因此上更加不喜愛裴家嫁來的妻子。可是為了仕途,他又不得不緊緊攀附著裴家,從第一位妻子泰安縣主,到現在的妻子裴錦。他將裴氏牢牢地抓在手心裡,前後兩個妻子都絲毫不敢違抗他。他在趙家的地位穩如泰山,無人可以撼動分毫。他認為自己喜歡的女人,裴氏也一定要全心全意地接納並善待,這才是一個合格的世家女所應有的胸懷和素質。他卻從來不問,對自己的正妻,他應該有怎樣的義務和責任。更何況自己這個貴為皇後的長女打小就唯父命是從,在趙逢春的印象中,趙嫣容從來沒有對他說過一個“不”字。所以他走進昭陽殿時腳步沉穩,心情平靜,對自己將要說出的話有著十二分的自信,趙嫣容不會不聽。進了殿,他隻略瞥了眼坐在上位的皇後女兒,便依著規矩要行跪拜禮。他知道女兒對受他跪拜禮是多麼的忐忑,一個頭磕下去她大概三天要睡不安穩。不過禮不能廢,這麼多雙眼睛看著,他不能不將禮行足。本以為隻要磕一個頭,女兒就會立刻親自來將他扶起,並懷著不安惶恐地對他言聽計從。可沒想到這一個頭磕下去,上首並沒有傳來任何動靜。趙逢春心中便有些不快。雖然上頭坐著的是皇後,可那也是他的女兒,怎麼能看著自己的親父磕足三個頭?他抬起頭,皺著雙眉,眼中帶著一絲難掩的怨怒看了看端坐於上的皇後。趙嫣容腰背挺得筆直,臉上端著淡淡的笑容,目光分外清亮。父女二人的視線於空中相觸,若有實質,隻怕已要閃出火花來。趙逢春心中一驚。這是他以往從來沒有在女兒臉上見過的神情,端貴、倨傲,甚至帶著一絲似有若無的嘲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