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雲搖僵在了慕寒淵的懷裡。
她出劍前便知道自己這是蚍蜉撼樹,飛蛾撲火,想過自己會重傷、會死、興許還會生不如死。
她唯獨未曾想過,慕寒淵會不閃不避——
不,他分明是主動迎上來的。
原來縱使為惡再多,魔的血也一樣滾燙,灼人,灑在她手上就叫她劍都快要握不住了。
雲搖指節顫栗,不知為何難以自持地悲慟絕望:“你不該…你不該殺那麼多人……”
魔一動不動地靠在她身前,將她圈在懷裡,他下頜抵過她的肩,放任汩汩湧出的血淌了她滿懷,將這個純白無瑕的小仙娥染成了他的顏色。
在她終於忍不住第一聲哭腔時,慕寒淵卻靠著她,聲線沙啞地低聲笑了:“隻有這個時候,你和她最像。”
雲搖僵在慕寒淵懷裡。
即便早有猜測,但真正聽到他親口證實,她還是不由地心裡發涼。
她該慶幸麼,幸自己長了一張與他拚死也要救回的師尊一模一樣的臉。
若不然,她大約就會像此刻司天宮禁地內外,血路沿途旁倒下的那些司天宮的仙人們,或是那日青木神宮的那個最無辜枉死的小仙娥……
被他像捏死一隻螻蟻一般,毫不留情甚至不會多施舍一眼地殺掉。
而她就是為了這點係於旁人的可笑的特殊,竟昧了心誌將他救回起始仙山中。
這才有了今日司天宮禁地裡外的慘狀。
一切都是她的錯。
也應當由她來彌補。
雲搖指尖顫栗著要鬆開插入那人心口的劍,隻是剛要離開劍柄的刹那,她手上忽地吃力——卻是被慕寒淵修長淩厲的指骨攥住了她的手,狠狠握回了劍柄。
“慕寒淵……”
雲搖顫聲欲掙紮,卻掙脫不得,直被那人借她的手握著劍,一寸寸將冰冷的劍鋒從他心口抽出來。
更多的血如瀑如湧地灼過她的手背,將她雪色的紗衣染得通紅。
“鏗——”
血色清冷的劍鋒豎下,在兩人麵對麵跪地的身體之間撐住了地麵。
淩厲如劍的指骨,攥著劍格上小仙娥那隻染滿了他的血的手,紋絲不放。
“想殺我?我早便說過了……”
慕寒淵握著她的手,將試圖逃脫的小仙子一點點拉向自己,他覆耳低聲。
“你在妄想什麼。”
“……”
雲搖眼神駭絕地望著,慕寒淵心口位置的空洞處,一瞬生長出無數的血色絲絡,頃刻間,就將那裡的血肉重新覆滿,愈合。最後連襤褸的衣袍都在他的法力震蕩下,完好如初。
慕寒淵低聲瘋魔地笑著,一根根鬆開了指骨,他信手向後一拂,衣袍蕩起,而墨色的木琴淩空飛來,橫貫身前,幾乎要將這仙界的空間都撕裂開一道口子。
“你竟讓我想起她了……作為懲罰,該有些
人替你死掉。”
“嗡!”
弦音猙獰。
刹那之息,雲搖身後四方便有數名仙君在魔焰的糾纏下發出瀕死的痛鳴。
“慕寒淵、你停手!”巨大的痛楚叫雲搖一下子醒神,她死死抵著劍尖,從地上撐起身,朝慕寒淵舉起了那把顫栗的劍,“——我叫你停手!你再、再敢殺一人,我就——”
“就如何?”
慕寒淵驀地按止了震顫不已的琴弦,他長眸如血地揚起,眼角魔紋蠱烈至極。
望著麵色煞白、滿身都是自己的血的小仙娥,他心裡竟有種難以壓抑的愉悅感,這種愉悅感猶如背叛,叫他身周怒意的魔焰更盛。
慕寒淵低聲笑起來:“你能如何?”
他朝她走近,不憚以最輕柔的語氣說出最刺耳的話音:“殺了我嗎?就憑你?”
魔尊一步步踏近,胸口幾乎抵上了鋒利的劍尖。
血順著冰涼的劍尖,從清冷劍鋒上淌下。
雲搖分不清,這是方才留下的,還是新的、再一次從他身體裡湧出來的血跡。
劍鋒戰栗。
慕寒淵朝雲搖勾起笑:“若不是芙蕖花未曾與你相認,興許我都會被你蠱惑了——你這副優柔寡斷、永遠憫這世間一切生者、永遠心善也永遠對旁人下不去殺手的模樣,與她實在太相像了。”
“……不。”
慕寒淵笑意一滯。
他聽見了那個聲線栗然的小仙子的反駁,她怕極了,語氣卻有一往無前的決絕。
“有一個人,我下得去手。”
“——”
刷。
劍鋒清冷,劃得慕寒淵眸子刺痛。
他下意識地閉眼又睜開,那柄無比鋒銳的仙劍,已經橫抵在了少女的脖頸旁。
慕寒淵眼角猛地一抽,死死攥緊了拳。
籠罩下整座起始仙山的魔焰,瞬息間,帶著焚天的怒意翻騰著衝上了九重天。
“……你不會以為,我在乎你的死活吧?”慕寒淵聽見自己聲線沙啞、微顫,不堪一擊。
他死死盯著女子握劍的手,那劍鋒和她脖頸間的無隙。
他好像又回到了乾元的那一日。
她死在他麵前的那一刻起,慕寒淵便死了,活下來的不過是一個頂著他的名號和身體的魔。
魔生來該死。
來到仙界之前,他本也隻求一死而已。
“我知道,你不在乎任何人的死活。”
雲搖握著劍的手微微用力,劍在她的脖頸上留下一道血色的痕跡。
她自嘲地勾唇:“可是怎麼辦呢,往生輪還在我的身體裡。我若死了,你便再等過千年,到往生輪重新認主,再看它還能不能找回你投胎轉世了不知多少世的師尊吧!”
慕寒淵漆眸裡慢慢漬上血色:“為了仙界這些螻蟻的性命,你敢拿你和她的命來威脅我?……區區一個被整個仙界愚弄的祭品而已——你當真是可憐又
可笑至極!”
“…什麼祭品,”雲搖握劍的手微顫了下,她回眸,“你什麼意思?”
“你果然一無所知。”
慕寒淵低聲冷哂,慢慢走近她:“記得我昨日問你,你是否來了仙界後,便一直健忘、嗜睡嗎?”
雲搖握劍的手攥緊:“那又如何。”
“哈哈,你說如何?既已成仙,為何會如凡人一般嗜睡?那分明是你仙力與生息都在流逝的表現!而這一切的開端,從你被起始神君的仙格選定的那一刻,就已經注定了——”
慕寒淵一步近身,在雲搖反抗前,他冷下笑意,死死攥住了她手腕,露出了往生輪在她腕心的印記。
“往生輪自封,要喚醒便需吸納‘初’的仙格之力,一並被它吸走的還有你的生息!”
“這仙界內,三聖五尊還有那些上仙們人儘皆知——你不過是繼承了初的一部分仙格力量、作為供養往生輪的祭品而已!”
“……不可能!”雲搖下意識想要退開,卻被慕寒淵反握住手,猛地攥住了她的劍鋒。
血色儘染青鋒。
他不顧掌袖下血流如注,將冰冷的劍刃從她脖頸前一寸寸拉開。
兩人已經靠得那麼近,咫尺之間,呼吸可聞,旁人觀該是無上親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