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我欲穿花尋路(四)(1 / 2)

第22章

按浮玉宮弟子所言, 葬龍穀的秘境入口,就在藏龍山最內圍的一處山穀中。

為防異端生變,浮玉宮還派了弟子, 日夜值守在秘境入口外——按他們所說的, 既是為了維護秘境穩定, 也是時刻準備接應出入秘境的各門派弟子。

這番話一出,原本還對浮玉宮將秘境“據為己有”行徑頗有微詞的各門派頓時態度大轉,改作交口稱讚,句句稱道“浮玉宮不愧是仙域第一仙門”“眾仙盟之表率”雲雲。

連乾門弟子中也有這樣認為的。

雲搖懶得分說。

這趟入山匆忙,乾門一行隨浮玉宮弟子離開臨時行宮, 已是黃昏。

蒼蒼晚色覆了半山, 一半千樹落日,另一半已掩映在昏昧漸染的夜色間門。

一行人翻越了黃昏與夜的交界,直入山腹。

雲搖一路觀察下來, 心情頗為奇異。

這一次與上回來時大不相同,那會即便她們未入腹地, 隻在藏龍山外圍, 周遭也是魘霧繚繞,遮天蔽日。

而今夜一路行來, 雖仍有薄霧, 但其中魘絲數量竟已稀薄到可以忽略不計了——最多隻能叫低階修者生出些幻象, 凡是金丹以上的修者便可出入無礙。

這叫雲搖百思不得其解。

幕後主使擺出了那麼大的陣仗,連絕跡了幾百年的魘獸都尋來滿山, “無麵”那夜在她手下既並未殞命,那又怎麼會放棄謀算,散了魘霧,輕易放這麼多人進來?

莫非是上一次, 那些魘絲,被慕寒淵七情之海裡那團大到恐怖的情緒光團給耗儘了?

雲搖心裡嘀咕。

“師尊可是有何憂慮?”行進間門,慕寒淵不知何時來到了她身旁。

“隻是覺著魘絲驟降,有些古怪,”雲搖偏過臉,“這樣說起來,我都忘記問你了——你的七情之海裡,為何會有那樣大一顆的光團?”

慕寒淵眉睫驀顫,漆眸忽抬:“師尊如何得知?”

“咦,我沒說過嗎?”雲搖無辜,“就那個什麼,嗯,師徒之契,我借著它,陪你一同進去了。”

“……進了我的七情之海?”

“是啊。”

雲搖微微歪過頭,觀察他神情:“怎麼,有什麼是我不能看的嗎?”

“……”

幾息過後。

慕寒淵眉眼間門起伏的情緒慢慢平寂下來,又是那副聖人淵懿的模樣了。

“隻是舊時心緒未平,讓師尊見笑了。”

“你那豈止是未平……”想起那個能晃瞎她的“太陽”,雲搖就有點驚魂甫定,“到底是哪般情緒,也不像恐懼,為何會有那樣可怕的顯影?”

慕寒淵深深看了她眼,他垂眸,似乎淡淡笑了下。

“萬般。”

雲搖:“……”

行吧。

不說就不說。

“但還是那個問題,你到底是如何順利脫出的,竟然還比我醒得更早一些?”

“魔域之行結束後,心緒已解,我便自動脫離了。”

“?”

雲搖身影一停。

慕寒淵隨之停住,回眸不解:“師尊?”

雲搖遲疑問:“…你是說,從越過兩界山後,抵達仙域遙城前,你的神魂就已經脫離七情之海了?”

“是。”

兩人話縫間門。

前方,乾門一行人跟著浮玉宮那名弟子行停之處,夜風捎來了一截隱約訝異的詢聲。

“……大師,您怎麼提前來了?”

而雲搖未覺,她怔在原地,獨望著慕寒淵,幾乎有些記憶錯亂。

若是慕寒淵在那時已經離開……

那在七情之海的記憶光團中,後來從遙城一直陪她到回山閉關前的那個“慕寒淵”,又是誰?

——

“自是故人一彆經年,”

一道若在天際,又在耳邊的僧人渺聲含笑傳來,“特來相見。”

“?”

聲起時猶在天邊,話尾處已飄忽身前。

雲搖顧不得想方才的問題,她警覺地向旁側身,下意識便箭袖一抬,將慕寒淵護在了身後。

她抬眸,迎著月色與樹影望去。

月動,風動,影動。

迎著搖曳的月色與樹影,迎麵走來了一位……

妖僧。

望著來人,雲搖在心裡暗下定論。

一柄丈餘高的玉色佛杵立於來人身側,頂印佛門卍字印,杵體中在月下隱約可見水紋流轉。與雲搖見慣了的佛門金剛杵大不相同,這一柄竟是半透明的琉璃材質。

隨僧人踏來,左手握著的琉璃佛杵上環佩叮當,而他右手又半抬身前,血紅袈裟斜帔,正中佛珠慢撚,一邊念著什麼,一邊自身前抬眉——

月下一雙丹鳳眼,柳眉斜飛入鬢,瓊麵似玉,額心正中一點血色吉祥痣,似佛似魔。

紅塵佛子停住,道了一句佛語,便望定丈餘外的紅衣少女。片刻後,他又略一提眉,對上了被她警覺護在身後,那位雪袍蓮花冠的乾元道子寒淵尊。

佛珠在了無指間門一停。

他遊曆仙域時便盛聞,乾門寒淵尊聖人淵懿,七情不顯,六欲無相,梵天寺上任住持圓寂時,最大的遺憾便是沒能將這一位點化,使之皈依佛門。

從前遠觀之,名副其實,但今日再見……

方才那人自身前女子紅衣上抬眸,一眼望來,和他記憶裡的七情不顯卻是大不相同了啊。

眸中如有卍字印旋回流溯,紅塵佛子停了良久,忽朝前後站立的兩人展眉一笑:

“故人相見,何不上前?”

“……”

雲搖胸口都梗了下。

秘境外不知其數的浮玉宮值守弟子,加上乾門一行人的目光,隨這一句話便齊刷刷地愕然落來。

此刻她哪還會不知道麵前這是誰。

梵天寺的世間門行走,紅塵佛子,了無大師。

——千躲萬躲,緊趕慢趕,卻沒想到是在秘境入口當場撞見,還有什麼比這更讓她絕望的場麵?

最先反應的是方才迎接了無而跟過來的眾仙盟執事,對方慌忙朝慕寒淵見了禮:“見過寒淵尊。”

慕寒淵無聲頷首。

那名執事跟著轉向紅塵佛子:“了無大師,此行皆是乾門後輩弟子,為葬龍穀秘境而來。不知您所指的故人,究竟是其中哪一位?”

紅塵佛子笑而不語,轉向仍前後並立的兩人。

“……”

雲搖微微繃起肩背。

在她身後,慕寒淵微微垂眸。從他角度,正能見身前紅衣女子領側貼著的頸白而緊,像張拉滿的弓弦,或是叢林間門蟄伏欲撲的凶獸。

隻是被那一副無害懶怠的容顏藏著,頗有惑人之心。

慕寒淵不知為何有些想勾笑。

……他明明極少有這般心緒。

“雲幺九。”

滿山林的闃然夜色裡。

慕寒淵抬手,輕輕按上了少女肩頭。他側身從雲搖身後走出來,蓮花冠在月下清冷霜寒,挺拔如清玉翠竹的背影便踱到了雲搖麵前,截斷了兩人之間門的視線。

長睫緩抬,一雙比雪色更清寂的眸子對上了妖僧眉心的那點吉祥痣。

“百年不見,了無大師,彆來無恙。”

“——”

紅塵佛子眼底光色微綻,須臾便斂下,他撚著佛珠,低頭而笑:“是啊,寒淵尊。”

“……”

眾人一時恍惚。

原來紅塵佛子的“故人”,便是寒淵尊。

這場麵,他們看著覺得理所當然,但又好像錯過了什麼真實且重要的東西。

而站在慕寒淵身後,雲搖還沒來得及把胸口間門提起的那口氣吐出去,就忽聽月下妖僧再言:“不知這位施主是?”

“……”

雲搖僵硬抬眸,果然在眾人視線間門,對上了了無那雙含笑望來的眼。

這造孽的妖僧。

而身前人未有分毫動搖,慕寒淵淡聲道:“掌門代師收徒,這位是我師妹,雲幺九。”

了無垂眉笑道:“難怪,頗有故人之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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