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慕寒淵行過禮,便轉身要向外,雲搖想起什麼,“那把匕首的去向,我還是沒能探明。你最近這些日子注意身體,有什麼不適要與我說。”
正擦身而過的慕寒淵微怔了下,停了一兩息後,他眼尾低垂下來:“……好。”
原本清冷的聲線被浸啞了幾分。
可惜雲搖
並未察覺,倦然轉身:“這兩日可給我折騰得不輕,我先去裡麵睡……咳,先去冥想片刻,借你這裡的長榻一用了。”
“師尊隨意。”
“……”
慕寒淵直起身時,麵前的女子身影已經隔去了紗幔後。
薄紗如雲,勾勒得那抹紅衣綽約。
慕寒淵無聲望著,眼前浮起的卻像是另一幅畫麵——
幻境中,龍皇殿的石園涼亭下。
兩道身影親密無隙地相依偎著,青絲纏亂,衣袂糾結,他闔眼也能嗅到懷中女子身上淡淡的胭脂香,細膩而炙人的體溫穿透薄輕的衣衫,將他的五感與神魂儘數籠繞。
彼時他像置身在一片無邊淵海,將溺未溺,卻心甘情願連掙紮都不做一絲,放任自己沉淪到底。
“……”
燃香道室之內,久久靜寂。
窗外流雲暫蔽了天光,投下了一抹烏色。
一點漆意,從那頂清冷得不染片塵的蓮花冠盈盈蘊起,又極快地,錯覺似的,須臾便隱沒下去。
-
雲搖這一覺睡得並不安穩。
若說發現眉心邪物就是終焉火種之前,這東西對她來說還隻是一根刺,那現在,它就儼然成了一柄顱頸之上的利斧了,斧頭底下懸著的還得是整個乾元界那種。
仙界記載,終焉火種降世,便是要焚起滅世之火。
雲搖未曾親眼見過小世界的消亡。
她不知道那是以怎樣的形式,或許,就像話本裡所記載的原本的雲搖與慕寒淵那一世,便是選取慕寒淵這樣一個寄主,然後借寄主之手,將一切歸滅嗎?
雖然不知這種要命的東西怎麼會剛好選了慕寒淵,但即便是為了原主,以及三百年前她已親身體曆過的兩人之間的一切,雲搖也不能置之不顧。
更何況,現在她才是那個封印著“終焉火種”的倒黴蛋?
就這樣,雲搖一邊胡思亂想著,一邊不知何時陷入了混沌的沉眠裡。
——
雲搖做了一場奇怪的夢。
夢裡她又回到了仙界,仍是司天宮裡快樂無憂也無聊的小神仙,每日要做的,便是看著三千小世界像是懸在司天宮宮頂的一盞盞星燈,千年不變地明暗流轉。
這一日如往常,她翻著手裡從小世界搜集上來的話本。
最新這冊是旁人今日剛送她的,裡麵講了一個叫乾元界的地方,有位清冷淵懿的謫仙人物,得世人景仰,如山巔白雪,卻被親師尊褻弄□□,最後成了個翻覆乾坤、殺人盈野的滅世魔尊。
小仙子覺得這個故事聽著特彆耳熟,又想不起來,她看著入了迷,不知道什麼時候困得趴在桌案上睡了過去。
再從臂彎裡睜開眼,小仙子奇怪得眨了眨眼——
司天宮外竟暗了下來,就像凡界的夜晚一樣,隻有那一盞盞星燈在昏暗裡熠熠著,猶如夜空中的長河微星。
可是仙界,何曾有過夜晚了?
雲搖奇怪著,從桌案後坐直身。()
然後她忽然驚見,隔著窄窄的一條檀木桌案,自己對麵竟然多了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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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生得清雋穠麗,眉眼間透著一股慵倦,膚白得壓雪一截,唇紅如血。而最詭異又妖豔的,是他低闔著的眼尾下,一道淡淡迤開的冷玉血沁似的魔紋。
如世上最劇毒又最絕豔的花絲,蠱人而致命。
而那一襲玄黑袍子,領口袖邊皆緄以金絲銀線,袍尾寬展,在桌案下鋪延開來——籠罩了整座司天宮的“夜色”,原來便是從他袍尾燃起的墨色魔焰。
在他身後如焚如噬,盛極滔天。
雲搖麵色陡變,迅疾抬手想召出什麼。
隻是尚未離開桌案,便見那人袍袖輕卷,一道墨色中夾著血色的魔焰從他冷白如玉的指骨間飛出,纏上了雲搖的手腕,然後向下一拉——
“砰。”
小仙子的手腕被重重扣回了桌案。
“彆亂動。我今日殺得人夠多了,不想再多添一條,”那人啟唇,聲音懶慢也低啞得蠱惑,“何況,你長得……有些像我一位故人。”
隨他話聲,那人眼尾處睫瞼長撩起,血沁似的魔紋猶如活了過來,愈發豔麗逼人。
他貼近,抬手,冰冷的指骨勾挑起小仙子的下頜——她已被他魔焰纏上周身,每一處都緩緩收緊,動彈不得。
隻是望著她的五官,那人的眼神卻漸漸虛無,像是湮入了長河流沙,從無儘無望的時光裡,尋找一個早已模糊淡去的虛影。
“師……”
隻一個字,那人眼神驟然清明。
隨之而來的,便是他眼底血色彌漫顛山覆海的暴戾與瘋狂——
他猛地扼住了她纖細的頸。
“誰允許你用她的臉!?”
身上魔焰如灼,痛意瞬間蝕骨之深。
雲搖疼得繃緊,一度意識將碎,偏連呻'吟都被那人以魔焰死死迫在口中,痛呼不得。就在不知時久她已堪堪瀕死之際,忽覺得周遭一切都平息下來。
雲搖艱難睜開眼。
兩人之間的桌案,早在魔焰觸及時便灰飛煙滅。
此刻那人近在咫尺,身上玄黑衣袍幾乎要將她吞裹。
他俯身下來,著迷又厭惡、沉淪又壓抑地望著她的眉眼,最後隻逼出一聲沉啞至極的低聲:
“仙界皆言,你掌管著神器往生輪。若你將它拿出來,我饒你不死。”
“——!”
[往生輪。]
隻一瞬。
難以言喻的驚厥將雲搖的意識覆蓋,她眼前驀地墜入了一片白茫茫的光海。
遙遠的虛空中,熟悉的焦急聲音漸漸將她的神魂拉近。
“小師叔……”
“……師叔……”
“雲師叔——”
“師叔!”
“!!”
雲搖驟然睜開了眼。
她從淩霄閣的榻上驚坐
() 起身(),一手拔下了發頂木簪?()?[(),一柄長劍登時顯影,橫撇在榻旁人脖頸前。
“你到底是誰!?”
雲搖啞聲喝問。
“是、是我啊師叔……”差點被一劍削掉腦袋的女聲哆哆嗦嗦的。
眼前白光散去。
雲搖終於看清了,站在榻旁的,是急急忙忙闖進來的乾門弟子,丁筱。
這裡是乾元界。
而方才那一切隻是個,夢?
她好像在夢裡見到了,慕寒淵?
不,不是這個,是另一個,話本裡的那個慕寒淵。
“……”
腦海中浮現的麵孔,讓雲搖神魂都栗了下,徹底清醒過來。
手裡長劍幻化,變回了木簪。一身虛汗未消,雲搖從榻上起身,一邊隨手挽起長發,插回那隻古樸無紋的方形木簪,一邊望了眼窗外。
睡時還是剛過晌午,此刻卻是日上中天。
她睡了至少,一天一夜?
雲搖蹙眉,心跳快了兩拍,叫她莫名有些不安。
顧不得想方才那個詭異至極的夢,雲搖望向丁筱:“你匆匆忙忙的,是出什麼大事了?”
丁筱拍著胸口:“就我們在藏龍山遇見的那個朱雀城少城主,無麵,浮玉宮的人在山裡發現了他——他、他死了!”
“死了?誰殺的?”雲搖眉心擰緊,“事關幕後布局之人,他們是想滅口嗎?”
丁筱哭喪下臉:“浮玉宮也是這樣說的!”
“…什麼?”
“眾仙盟此刻正在行宮大殿中堂議此事,他們竟說,無麵是寒淵尊殺的!”
雲搖一愣,冷哂:“就算要找替罪羊,那也該找準。是哪個喪儘天良又腦子不好的,做了惡,還敢甩黑鍋給慕寒淵?”
“因為他們說,無麵的屍體上是……”丁筱聲音低了下去。
“是什麼。”雲搖有些不耐。
丁筱偷偷瞧了她一眼,頭一回在她麵前細聲細氣:“屍身上留下的,是乾門小師叔祖的,奈何劍法……普天之下,能會此劍的,隻她親傳弟子寒淵尊一人。”
“…………”
雲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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