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青山明月不曾空(一)(2 / 2)

“這位是寒淵尊的師妹、雲幺九道友吧?”來人客客氣氣地笑道,“請放心,眾仙盟不會妄斷,待到三日後仙門大比,定會給寒淵尊闡清的機會。”

“闡清?”雲搖冷哂,“既要闡清,何必上什麼天山行宮,還是你們怕他逃了?”

“寒淵尊聖人淵懿,想必也能體諒我等苦處,仙域如此多修者親眼看著,我們實是不好讓諸位直接離開,否則真出了什麼意外,我們要如何交差呢?”

雲搖正欲開口。

身後慕寒淵慢慢平複,上前:“此行原本便要去仙門大比,我隨你們同往便是。”

雲搖蹙眉,扭頭看他。

——

若浮玉宮那群人真發了癲,要借這個由頭,在仙門大比上探查慕寒淵的靈府,那他靈府內的血色絲絡根本就說不清。

而就算血色絲絡藏得住,探查靈府也是極為危險之事,對方稍有歹心,便能毀他根基甚至要他性命!

隻是雲搖還沒來得及說,慕寒淵就仿佛已經能猜到她的心思了。

“你隻要相信我就好了,”慕寒淵溫聲道,“我不會讓汙蔑之人得逞。”

“……”

雲搖沉默了下,扭頭,朝那個眾仙盟執事開口:“好,想帶走我師兄可以——既然你們天山行宮地方大,住得下,那剛好連我們乾門其餘弟子的宿處問題,一並解決了吧。”

為首執事笑容一僵:“…嗯?道友的意思是?”

雲搖抬手,很自然地攀

住了慕寒淵的袍袖:“天山行宮內,我要和師兄住一個院子。”

旁邊丁筱呆滯地看著兩人挽住的胳膊。

“哦,”雲搖察覺她目光,“還有他們,也一起。”

為首執事:“…………”

“不願意?”

雲搖拉著慕寒淵就作勢要走,“那就不怪我們不配合了,是你天山行宮自己不願請佛的。”

“…等等!”

執事咬牙喊住,擠出個勉強的笑容:“自然是,可以的。諸位乾門道友,還請一同上仙舟吧。”

“……”

眾仙盟的執事弟子趕到,受傷的小仙門修者與散修們也被仙舟陸續載走。

這片臨時道場很快就散去了人影。

百裡之外。

密林中。

兩道身影就藏在林間的塵霧與濃蔭中。

“你確定——那件稀世靈寶就在慕寒淵身上?”一道陌生而嘶啞的聲音裡,抑著難掩的激動。

“以顯靈羅盤的感知,其靈光顯現血色濃光,應當無誤,便是慕寒淵所帶的那枚金蓮,”方才的黑霧人為首者說著,遲疑了下,“隻是不知為何,那血色濃光邊緣,還有一層金芒,像是被什麼封禁了似的……”

“封禁?”

“是,而且還有一點,”黑霧人首領對著陰影裡的人恭敬道,“那枚金蓮在今日近距離時,顯現出的靈光反而遠不如昨日感知。”

陰影裡的人略一沉吟:“既是破道聖物,那有所變幻掩藏也是正常。待我回稟老祖,請他決斷便是。”

“老祖?”黑霧人首領驚愕又驚喜地仰頭,“碧霄老祖不是一直在天山深處閉關嗎?他竟然要出關了?”

“若這金蓮真是老祖三百年前所卜知的那件破道聖物,那這乾元界的天譴封禁自當消除,屆時飛升有望,老祖還閉什麼關呢?”

“是,是,是屬下糊塗了。”

“仙門大比前後,你們就不要再在天山露麵了,免得被乾門或者九思穀的人察覺,落了把柄。”

“是,屬下謹遵宮主禦令。”

“……”

那道身影原地踏出。

片刻後,他便出現在了一座金碧輝煌的大殿內。

繞過屏風,這人露出麵來,對上座席間的客人:“抱歉,褚兄,我宮內有些事情,來晚了。褚兄不會怪罪我吧?”

“不敢不敢,”乾門長老褚天辰笑眯眯地起身,“聞宮主,請。”

-

半日後,天山行宮。

“啊?所以是個誤會啊??”

丁筱不可置信地後仰,“也就是說,那些魔修之前在去梵天寺的客棧裡,本來是追著你們去滅口的,被師叔你還有寒淵尊打退了,還被你們撞破了他們行道魔合修的邪法,結果又看見了寒淵尊那柄剛煉的劍上的魔焰,就以為寒淵尊和他們一樣都入了魔修之道?”

雲搖點頭:“事實上呢,那柄劍目前是我的。”

“啊??”

雲搖眼尾一挑,慕寒淵便輕抬袍袖。

憫生琴浮現身前。

與之同時,龍吟劍悍然出鞘。

肅殺之氣登時就叫整個房間內的燈火都黯了一下。

丁筱不自覺縮了縮脖子,小心翼翼道:“這看著,也沒什麼魔性啊?”

“已經在梵天寺做過正靈儀式了。”

“不過既然這樣,那天照鏡為何會顯現出那樣的……?”丁筱愈發放輕了聲。

“想來是那魔修用了什麼邪法,故意栽贓,先墜了慕寒淵的清名。”

雲搖一頓,回頭看丁筱:“怎麼,你們也不信任你們的寒淵尊?”

“怎可能!”丁筱急得差點破音了,“寒淵尊為我們乾門鞠躬儘瘁,為了保護弟子以身涉險不顧生死,我們又不是那沒腦子的白眼狼!昨日有浮玉宮的弟子在行宮西苑說寒淵尊的閒話,何師兄都跟對方拔劍了!”

“這麼看,他還挺維護你們寒淵尊的。”

雲搖聽得似笑非笑地轉過去看慕寒淵。

可惜月亮掛天上,依舊不沾紅塵的謫仙樣。

倒是察覺了她目光後,慕寒淵抬眼掃來,眸裡浸著點看透的無奈。

他又望向丁筱,溫言如沐:“天山行宮是浮玉宮的地界,回去以後告訴何師弟,不要妄生怒氣,免得落了旁人圈套。”

丁筱沮喪回去:“哦。”

雲搖也笑著搖了搖頭。

……沒關係,月亮也不是一兩天能摘下來的。

她有的是耐心。

“好了,今日也不早了,你回房去休息吧。這些事情,還用不上你們小輩操心,提升實力修為才是正途。”

“是,師叔……”

丁筱起身,不情不願地往外走,到了門外要關門時,她想起什麼,扒著雙門中間的縫露頭問:“對了師叔,乾門就在天山行宮外休整,我們不去和掌門他們會和嗎?”

雲搖瞥了眼窗外方向:“就算出得去園子,也是甩不掉的一堆尾巴,況且現在正是多事之秋,事態沒有明朗前,先不要貿然將他們牽扯進來。”

“好,那弟子告退。”

“……”

等房門關合,確定四周再無旁人或者神識探查,雲搖稍稍正色,轉過身來,麵向慕寒淵:“仙門大比時,浮玉宮恐會當著仙域所有仙門修者的麵,借這個由頭對你‘公審’,你要做好準備。”

“他們認定了我已入魔,大約是要探查靈府。”

“?”雲搖扭頭,眉梢幾乎要掛冰了,“我不可能會允許他們探查你的靈府!”

慕寒淵微怔了下,不禁莞爾:“為何?”

“什麼為何,那群魔修為了修煉邪法,連草菅人命、生煉人魂的事情都做得出來,他們簡直毫無底線、喪心病狂、喪儘天良——”

雲搖怒斥到一半,不知想起誰,忽停頓在那。

一兩息後她才耷拉下眉尾:“總之,讓這種人

碰你的靈府,那是萬不可能的。”

慕寒淵無聲望著她。

燈火正闌珊,映得他清絕側顏更勝謫仙,而那雙素來如落霜雪的眸子裡,竟也多覆了一層柔柔暖色。

雲搖抬頭時,正觸及這個眼神,沒來由地心裡一晃:“你,這麼看我做什麼?”

“我原本是想,隻要不禍及師尊清名,待到後日大比前,他們若為難,我可以自廢修為。”

“——?”雲搖差點從凳子上彈起來。

等回過神,紅衣女子緩緩捏緊了桌角:“你在說什麼瘋話?”

慕寒淵淡淡莞爾:“我這一身修為本就是為師尊所修,自然亦可為師尊所廢。”

“?打住,”雲搖扭頭,“什麼叫為我所修?”

“師尊閉關,我要代師尊維係乾門、護好每一位後輩弟子,自然要有修為傍身。”慕寒淵眼尾愈發垂下,長睫下如落星塵,“如今師尊療愈了舊傷,修為恢複,我便隻需站在你身後就可以了,是麼?”

“是個狗……”

雲搖險險沒把那句不雅之詞脫口而出。

她閉眼,吸氣,呼氣,三個來回後才終於平複下心緒。

雲搖再次睜開眼,認真看向慕寒淵:“記得你答應我,絕不會成為那個人麼?”

慕寒淵微怔:“自然。”

“那第一步,你就不能隻為了我一個人活著,那樣你的世界會非常的窄,隻有細細的一條線。”

雲搖輕歎,她抬手,半托半抵住慕寒淵的下頜,在他怔然卻毫無反抗的眼神下,給他左右轉了轉,“你不止要看我,還要看整個世間。去關注鮮活的人,就像丁筱,何鳳鳴他們一樣,你保護、信任他們,他們也同樣站在你身前。”

慕寒淵望她的眼神微暗下來:“一定要麼。”

“一定要。隻有這樣,你才能算是真正地像個人一樣活著。你才會懂得珍惜這個世間的一切,而不會走上那個人的那條孑然孤絕的死路上去。”

雲搖收回手,認真看著他,“即便那是宿命,你要用劍劈開它——還記得我教你的奈何劍法嗎?”

慕寒淵點頭。

“那你知不知道,它為什麼叫奈何劍法?”

雲搖問完,並未等慕寒淵答。

她低頭看向手腕上的金鈴手串:“你之前說,我行善是因為我未曾見過人心鬼蜮,不,我見過很多,隻是在那之外,我更記得我遇見過的那些人心溫良。這個世間或許肮臟,黑暗,或許角落裡總藏著令人厭惡的魑魅魍魎,但黑暗之外,總會有光——即便光會在夜色前逝去,我依然相信它會在黎明時歸來。”

“我見過最黑暗的長夜,慕寒淵,那時我恨極了無可奈何的感覺。”

雲搖抬眸,眼底濕潮卻泛著決然的笑,“可是後來我想明白了——如果黑夜不會結束,那我就做斬破黑夜的那把劍。如果光不會來,那我們就撕碎這片黑暗。”

“以我手中劍,問世間事、護世間人,天不許我奈何——我偏要奈何。”

慕寒淵沉眸未語,眼底光影斑駁。

雲搖並不急,隻是淡淡一笑:“這才是我要傳你的奈何劍法。”

“希望你慢慢學,總有一天,我相信你會懂的,”雲搖抬手,將龍吟劍歸入琴鞘中,“從今以後,龍吟劍歸你,奈何劍歸我。”

慕寒淵還未從雲搖的話中回神,便被這一句喚得驀然抬眸:“師尊是要……”

“奈何劍懸於天山之巔三百年,曆儘霜寒,”雲搖望向窗外,“它是時候解封、再一探這世上魑魅魍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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