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 碧雲天共楚宮遙(二)(1 / 2)

第2章

白虎城的血雨,連綿了兩月方絕。

兩個月後,戍衛白虎主城及其轄域的白虎衛們已經從上到下曆經了一遍新城主帶來的血洗——

暴虐殘殺的,無論職級修為,全都被新城主親手送去“陪”了他們的前任城主。

頑抗不從的,則一律封禁修為扔進了白虎獄。

而對於這位新任城主,新白虎衛們的評價也十分極端地矛盾不一:有人說他性子溫良,言行峻雅,和善寡淡得不似魔族;也有人說新城主分明才最是暴戾冷血,嗜殺成性,從當日他初至白虎城,夜屠城主府如踏草芥便可見一斑。

但至少在有一點上,大家是想法統一的——

那就是這位新城主一定生得相貌極為醜陋,多半是出身於族人儘數體態修長雋拔、但長相都能止小兒夜啼的狼魔族。

否則,他怎麼會生得一副謫仙氣度,偏要戴那麼醜陋駭人的青銅麵具?

至於白虎城兩月易主的這件事,在魔域傳得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數百年前,魔域最後一任魔尊身殞之後,魔域心核之地的魔尊殿便自封,王城隨之陷落,成為了如今魔域中心那個地火魔焰滔滔不絕的“天隕淵”。

其後,四大主城各自為政,互不乾預,各自疆域內已經曆過數不清多少輪的權力更迭了。

其中最長的,如青龍主城,城主府根基深厚,世襲傳之,數百年也不曾有過大的變動。而短一些的,譬如四大主城中最為動蕩的白虎城,上任城主這種上位不足一年便被梟首的短命鬼,也並非第一例了。

因此,魔域人人將這場白虎城血洗當作數百年內再尋常不過的一次權力更替。

——直到一位身影清臒的病弱琴師,身後跟著個抱著張破敗木琴的麵色蒼白的小婢女,踏入還鳳城的那日。

“啪嗒。”

城牆簷上一滴舊雨,落到了青苔滿布的石階下。

一方水窪被水滴濺得漣漪四起。

小伶從離著還鳳城還有幾l裡地時,就已經嚇青了臉,此時入了城門更是臉色難看,手裡木琴抱得緊緊的,倉促又快步地緊跟在身前那道白衣身後。

入城才幾l丈,就擦肩經過了還鳳城內巡查的一隊朱雀衛,她死命把腦袋低下去,像是要埋進胸懷裡才安心。

好不容易聽著身後鐵甲衣撞擊的銳利聲音漸漸遠去,小伶胸膛裡那顆跳得急促到快要蹦出來的心也慢慢跟著平複,但仍是吊著些。

“三丈,四丈,五丈,六丈……”

小伶抖著牙關在心底默數。

就在那隊鐵甲朱雀衛即將遠去,她要徹底鬆下自己懸著的心時——

“就在這兒歇息吧。”穿著素白衣衫的破落琴師聲線倦懶地起了話,忽然在小伶身前停下來。

“——?”

小伶難以置信地仰起臉,看向身前的琴師。

在他徑直走向的地方,赫然坐落

著還鳳城入城內的第一個半露天的小茶攤。

“大…大人!”

小伶慌忙抱著木琴跟上去,隻覺著腿肚子都驚栗得打彎。

等她快步過去時,破落琴師已經在最近的一張空桌旁落了座。

那人隨手拂去塵灰,微微泛舊的衣衫在他折撐起的肘下疊起層層袍褶,露出了半截冷白如玉骨冰川的小臂。

“嗯?”

青銅麵具下,那人闔了長睫,隨口應過。

“大人,這裡可是還鳳城啊,”小伶伏低了身,小心翼翼地顫著聲兒提醒,“離朱雀主城尚不足百裡,更是朱雀城疆域內朱雀衛們巡視最多的地方,稍有動靜,朱雀城的戍衛們不用半個時辰便能趕過來的……”

醜陋至極的青銅麵具下一聲低嗤:“對還鳳城,我了解應比你多上一分。”

“那你還——”小伶差點咬著自己的舌頭,到底沒敢放肆,“那我們是不是,小心些,避著朱雀衛?”

“為何要避。”

“大人您有所不知……”

兩個月相處下來,經過小伶為數不多的大著膽子的試探交談後,她初步斷定,這位看著病骨支離孱弱清臒,卻又殺人不眨眼的琴師大人,一定是從哪個深山老林裡閉關了幾l百年出來的大魔頭。

此人行事十分割裂,要麼將自己困鎖屋內一日不出,要麼起了興,去白虎主城疆域內隨手點選一座暴虐為政的,將那裡作惡的舊日白虎衛殺個乾淨。

一切似乎全憑心情,對於魔域態勢與城中風向,堪稱漠不關心。

就連這個剛到手的白虎城城主位,他似乎也隻是信手拈來,玩玩而已。

小伶為了自己的小命,不得不萬事上心:“……魔域這幾l百年已有了個不成文的規矩,四大主城之間,皆是秋毫無犯,各自為政。可若是哪一位城主想要踏足另一座主城,那就會被另外三位城主一致視作仇敵,共圖滅之。”

青銅麵具下,那人像是睡過去了,未作回應。

隔著醜陋的銅鐵,小伶都能窺見他細長烏黑的睫羽低低覆在瓷白如玉的眼瞼上。

實在很難想象,有著這樣一雙眼眸的人,會是醜陋無比的狼魔族啊……

小伶正想著,冷不丁便見那雙睫羽長掀起——

冷淡如冰的瞳仁深處點著能窺破人心的漆色,他抬眸望著她,“看什麼。”

“……沒!沒有!”小伶慌忙後退了步,低下頭去,“奴,奴隻是想提醒大人,如今大人聲勢正起,勢力未穩,我們須得小心,小心些,莫招來另外三座主城大人們的誤會。”

身前,又是低得教人入蠱的含笑魔音。

“誰說是誤會了。”

“?”小伶茫然抬頭,對上青銅麵具下的殺意盛烈如花的眼眸,心頭一顫,“大…大人?”

“這樣就會讓三座主城,同仇敵愾,攪得整個魔域都風起雲湧麼。”

琴師笑著端盞,將殘茶一飲而儘。

他虛望著還鳳

城正中那座早已破敗的刑台。日光恍惚,某個光與影的間隙下,像是叫他看見了三百年前,踏上刑台的一抹殘存的紅衣薄影。

茶盞在他指節間無聲化作齏粉。

慕寒淵垂眸笑了,聲啞若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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